林宇
林宇

喜歡寫詩、畫畫、寫小說,偶爾也寫點心理學文章,以不愧對大學所學。 不夠浪漫的浪漫主義者。 痞客邦: https://linyu88.pixnet.net/blog 周一晚上更新 IG: lin_yu880229 FB粉專: Lin Yu的書桌

[影子戀人]二、看不見的男子 (中)

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她稍微偏過臉,往我跟小七的方向看過來。不經意和我們這邊對上視線時,遠遠看上去她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微微一笑。 那一瞬間,我很慶幸自己是個不會臉紅的人。

學校比我想得還熱鬧,前腳才踏進校門,就有兩三名學長姊拿著傳單湊上來,一個是管樂隊的,一個是大傳社的,剩下一個我還沒聽清楚他的介紹,聲音就被蜂擁而上的人潮淹沒。大概是因為時間太早,校園裡還沒什麼人在,招募新生的社團學長姊一看到我跟冬日,全都兩眼發光,像見了血的鯊魚一般緊咬不放。

好不容易擺脫人潮,我的手上塞滿各式各樣的傳單,這已經是我拒絕掉一半以上的成果了。我怕走得太慢又會遇到更多發傳單的人,連忙鑽進建築物裡面。停下腳步時,卻發現冬日不在我的身邊。她還被困在那堆可怕的傳單大軍裡嗎?我有點於心不安,但想想我們兩個沒有熟到需要等對方的程度,我決定直接上樓找教室。

青空高中的主棟建築物大部分都相連通,一年級的班級有一半以上都在明德樓,一棟青灰色的方形建築物,我的教室在二樓,正好是與其他建築以連通道相接的樓層,不管想去圖書館或理化教室都很方便。

「唷,ㄕㄩ,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早到。」

抵達教室門口時,有人從背後喊我的綽號。據我所知,和我同一班又會用這種方式叫我的人,理論上只有一個。

「小七,你今天不會是頭腦壞去了吧,竟然這麼早起。」我回過頭,朝對方喊道。

果不其然,站在那邊的是我國中時代的損友,嚴棲木,綽號小七。他的綽號來由不是因為名字裡有個棲,而是因為他異常喜愛7-11的食物,喜歡到我們從來沒看過他除了學校營養午餐外,吃過其他外食,才有這個綽號的誕生。

我的綽號來由就單純多了,只是從名字的諧音演變而來。

「還不是我老媽,說甚麼開學第一天不能遲到,五點半就把我挖起來了,你看我的黑眼圈。」小七指著自己的臉,用充滿哀怨的口氣說。「她有沒有搞錯啊,今天只是新生訓練耶。」

我哈哈大笑,同情地拍拍小七的肩膀。「嘛,就當是個紀念吧,你未來三年恐怕沒有這麼早到學校的機會了。」

「呸呸呸,說甚麼三年,我可是打算這輩子都過著八點後才起床的生活。」他拍拍胸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這墮落的傢伙……。」

我一邊放下書包,一邊吐槽他。

「這些是甚麼鬼?」小七指著我準備丟到資源回收桶的傳單問道。

「社團傳單啊。你沒遇到?」我拿著傳單走向垃圾桶。

「我六點半就到學校了,那時候根本沒半個人影。」小七沒好氣的說。「既然要丟你幹嘛拿啊……你已經決定好社團了?」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朝他翻白眼。「反正下午還有社團說明會,不是嗎?」我記得時間表上有這項活動。

「你這個浪費別人血汗結晶的傢伙。」

「不然送你?」

「這就免了。」他立刻拒絕。


我跟小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主要都是些沒營養又沒內容的閒話,卻有種今天終於步上日常正軌的感覺。隨著時間過去,班上陸續有人進來。大部分的人不是坐在位子上滑手機,就是趴在桌上休息,只有少數人看起來互相認識。


「嗨,書宇,棲木。果然是你們。」


聽到熟悉的聲音喊到名字,我跟小七同時回頭。一個身材瘦小、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探頭進來。


「魚仔!」我和小七異口同聲地說。


「嗯,好久不見。」魚仔笑著說。「我從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兩個在打情罵俏了。」

這句噁心到恐怖的打趣立刻收獲我們嚴正的抗議。

「誰要跟這種傢伙打情罵俏!」


「魚仔你不只近視,連耳朵都聾了嗎?」


魚仔露出無辜的神情,雙手一攤,我百分之百肯定他是故意的:「可是你們小學同校、國中同班,到高中不只考進同一所高中,甚至連班級都一樣。難道不會感到某種命中注定的緣分嗎?」

「魚仔,別再說這種惡心人的話,我快吐了。」小七扶著桌子,裝作嘔吐不支的模樣。

「這話是我要說的。光是國中同班三年就夠糟了,竟然還要繼續這段孽緣。」

聽到我充滿嫌棄的發言,小七摀著胸口,腳步踉蹌地倒退兩三步,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他真的很有演戲天分:「ㄕㄩ,你也不用這麼厭惡吧,我們不是同甘共苦、兩肋插刀的好麻吉嗎?」

「插你兩刀會犯法,有點難度,打你兩拳倒是樂意效勞……。」我作勢捲起袖子。鐘聲突然響起,打斷我們的胡鬧。

「我先回教室了。中午再來找你們玩。」魚仔一派悠閒地雙手抄著口袋,很快地走出教室。明明是他引起爭端的,到頭來卻又一下子就置身事外。某方面來說,魚仔雖然是我們之中最正經、做事最靠譜的人,卻也有相當狡猾的一面。我們三個人的食物鏈大概是魚仔≧我> >小七。


「糟糕,剛才忘記跟魚仔要暑假作業了。」小七回到座位上時嘀咕。


「作業要交的不是只有三樣嗎?」我揚起眉毛問。「你該不會還沒開始做吧?」


小七發出乾巴巴的笑聲:「這個嘛,暑假過著過著就忘了……。」


「你暑假也過得太墮落了吧。」我忍不住虧他,雖然我也還沒做完,但總比沒有進度的人強。「心得作業姑且不論,開學後要考英文跟數學,記得不?」


「所以才要找魚仔惡補啊,他是數資班的,又有補習。」小七聳肩。「對了,聽說高中數學會變得很難,你有打算去補習嗎?」


「看情況吧。」雖然數學先修作業我大概有三成搞不懂,但正式上課後應該會好一點。「小七你呢?」


「跟你差不多,等第一次期中考分數出來再說。」小七說,懶洋洋地趴在桌上。

「我光看先修作業就頭痛。希望魚仔能救我。」

我提醒他:「不過英文單字可靠不了別人,別忘了背。」

小七故意用很欠扁的語氣說:「是是,書宇老媽子說的是。」

「誰是你媽,我可不想有你這種孽子。」我白了小七一眼,伸手巴他的腦袋。一個看起來像老師的中年男子提著公事包走進來。我有點丟臉地收回手,連忙回位子坐正。幸好老師沒注意到。

「各位同學好,我是未來一年擔任班導的梁開益,負責國文科。我們高中雖然校風自由,但也很注重課業表現,會玩又會讀書,才稱得上是一名真正的青中人……」

新班導有著一副過目即忘的長相,說話語氣也很平板,有種催眠的感覺,我可以想見未來的國文課會有多無聊。他才說了兩分鐘的話,班上就已經沒多少人在看講台的方向了。我覷到左手邊的人偷偷在桌子底下滑手機,坐在我旁邊的小七也露出放空的表情。

我終於有時間去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那個突兀的問句與竊笑聲。冬日真的甚麼都沒聽到嗎?我當時直覺地認為冬日在說謊,但她有甚麼理由這麼做嗎?除了讓我陷入混亂,我不覺得有甚麼意義。我回憶冬日當時的每個表情和舉動,分析每個細節;越思考,我越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偏執,才會認定對方在撒謊?

我決定換一個思考方向,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聽到,這代表甚麼意義呢?


我有超能力。


我出現幻覺了。


我撞見好兄弟了。


第一種理由讓人興奮,第三個太過細思則恐,不予考慮,想想還是二比較有可能。這種感覺實在是很不愉快。那個聲音真的存在嗎?我開始懷疑自己。早上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短暫而混亂的夢境。


「喂,ㄕㄩ,你還不走嗎?」小七突然用手肘頂我的肩膀,把我從沉思中拖回現實。「要去參加新生說明會了。」


「喔,好。」我含糊地回應,起身跟著小七,跟在隊伍最末端。


「你怎麼發呆那麼久,思春啊?」小七促狹地揶揄我。


「思你的大頭鬼。你才是腦袋裡裝滿黃色廢料。」我反唇相譏,給了他一肘子。小七也不甘示弱地回敬我一下。


下了幾層樓梯,隊伍突然停下來,我的鼻子差點撞到前面人的後腦勺,連忙煞住腳步。在樓梯口似乎遇到其他班級的隊伍,有聽到女生的聲音。

「真想進音樂班,一定有很多女生。」小七在我旁邊嘆了一口氣,忽然有感而發。


「別鬧了,你除了直笛還會甚麼樂器?」我用同樣小聲的音量回他。


「我預定要去吉他社學吉他。」他故意把預訂兩個字講得格外得輕,幾乎像是氣音。


「預定就是未定啦。」我沒好氣地吐槽。「況且,音樂班有吉他的名額嗎?」


「不管怎麼說,吉他可是男人的夢想,沒有女生不會被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情歌的男人吸引的。」


說完,小七還擺出一副撥弦的樣子,但看起來比較像玩電吉他,而不是古典吉他的樣子。有人在用電吉他配情歌嗎?我無言的想。究竟是我孤陋寡聞,還是小七太標新立異了?

「這是哪個年代的把妹手法?你看太多鄉土台劇了。」


「你這沒有浪漫細胞的傢伙,活該交不到女朋友。」


「是喔。你又交過了?」


「要不要賭?我一定會比你早交到。」


賭就賭,誰怕你—我正想回敬他,卻突然發現氣氛不太對勁,剛才還鬧哄哄的隊伍變得鴉雀無聲。我從隊伍旁邊探出頭,發現前面的男生全都伸長了脖子。


「他們在看甚麼啊?」小七發揮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優勢,他踮起腳,順著其他人的目光看過去。他小小的倒抽了一口氣。


「怎麼了?」 我推了推小七的肩膀。但他沒有回應,彷彿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我有點驚訝,因為他連我偷偷多打了他兩三下都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小七那麼高,只能等待隊伍前進。最前面的男生還在不斷回頭,導致前進速度變得更慢了。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那個妹子超讚的。」


「所以是有正妹?」我問小七。他似乎終於想起來要怎麼說話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正妹。」他吹了個口哨,雙眼閃閃發光,興奮地說。


「完全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


「有這麼誇張?」我也被挑起好奇心來,跟著伸長脖子,但還是甚麼都看不到,只看見前面人龍黑壓壓的後腦勺。


「嗯。」小七漫不經心地附和,繼續伸長脖子,用熱切的眼神追隨著對方的身影。


「不過,真可惜……」


可惜甚麼—我還來不及問,就已經看到了: 在通往對面大樓的天橋通道上,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被另一個人推著,往電梯方向前進。從我的角度,我只能斜斜地看得到她的背影,絲綢般閃亮滑順的長髮,纖細的脖頸,修長白皙的手臂搭在輪椅扶手上。從這些地方可以想見她應該很漂亮,至於是否有小七說的那麼誇張,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我悄聲地問。


「是啊。」小七盯著她的背影,惋惜地說:「再回頭一下嘛。」


上天彷彿聽到了這個願望—雖然應該只是湊巧,他一說完,輪椅轉了個方向,停在電梯前面。在幾綹如窗簾般的棕色頭髮妝點下,那個女孩露出側臉的輪廓。


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她稍微偏過臉,往我跟小七的方向看過來。不經意和我們這邊對上視線時,遠遠看上去她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微微一笑。


那一瞬間,我很慶幸自己是個不會臉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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