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成人
苦难成人

理想主义者,INTJ,哲学、社会学研究,诗人,致力于纯粹的艺术和学术。

轉載|英國的俱樂部和社團

按:本文摘录自麦克法兰《现代世界的诞生》(管可秾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59-1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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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的关键是消除三种传统的强制合作手段:亲属关系、绝对主义国家和绝对主义教会。但是,如果说现代社会有什么特别的话,那是它需要每一个人为共善(general good)作出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大的自我牺牲。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答案不仅仅是分工,即涂尔干所称的“有机团结”,或亚当·斯密和曼德维尔所说的市场机制。分工也罢,有机团结也罢,不可能生发一种至关重要的强烈感情,有了这份感情,人们才能把明智的利己主义变成对更大的目标和全社会利益的追求。

 

为了使协作活动成为可能——如在一支运动队或管弦乐队那样,必须成立各种各样的“人造”团体。托克维尔指出,英格兰人出于成事的需求而联合在一起,他们的旁支,美国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鉴于此,更多的人感到了结社的必要,因为成事的渴望如今变得更广泛和更强烈了。”皮埃尔·梅特兰注意到:“法国人从家庭和国家的角度想问题,英格兰人倾向于从个人和社会的角度想问题。”换言之,英格兰的构成成分是个人,不是集体,但是同时,个人又通过不可胜数的社团构成了一个社会,名曰“公Min社会。”

 

很多人指出,英格兰人天生喜欢组成俱乐部和社团。确实,英格兰人不仅给世人带来了种种团队游戏,也给世人带来了形形色色的社团:俱乐部、男女童子军、救世军、牛津饥荒救济委员会、撒马利坦会、大赦国际、扶轮社、独立共济会,等等,不一而足。除此以外,我们还可以加上许多其他组织:政治俱乐部、皇家学会、英国学术院、工会、英国广播公司。它们都是英格兰这个结社文化中的结社性实体。

 

仅就大自然和旅行这一狭小领域而言,贝利斯发现英格兰人创造了“无数生机盎然的产品:登山俱乐部,地理学会、游艇协会、滑翔联盟、植物园、动物学会、皇家防止虐待儿童协会、荒野协会、园艺委员会、环保协会、绿党、钓鱼俱乐部、风景画协会、动物解放信徒会、观鸟俱乐部、丛林野味俱乐部、四轮驱动车协会、南极学会,国际保护袋鼠协会。

 

有些俱乐部不太正式,只是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相聚而已:“英格兰人总是围着餐桌做事情,他们在那里才感到最快乐和最自由。”有些俱乐部却是制度化的,例如长期以来英格兰各地涌现的政治,社交、科学、学术俱乐部。但是无论何种俱乐部,均未将个人接管下来:一名俱乐部成员,犹如一名运动队成员或一名管弦乐队成员,保持着一名成员应有的一部分自主权,同时也和其他成员合作。

 

对于这种既保留个人自由,又充当团体成员的现象,托克维尔评论说:“经过思考,我倾向于认为:追求个性的精神是英格兰民族性的基调,结社则是人们感到无法独力成事时采取的必要手段。不过,追求个性的精神处处显身,在每一个方面都露出了峥嵘。托克维尔发现,为了实现某种目标而加入社团是英格兰人特有的需求——与法国的情况迥然不同,这种精神“促使英格兰人汇聚众人之力,去实现我们法国人绝对想不到要以这种方式去抵达的目标。英格兰有各种社团,旨在促进科学、政治、娱乐、商业等等。

 

托克维尔发现了一个悖论:这类俱乐部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将人们的个性融为一体,一方面又非常排他。他指出:“譬如俱乐部,还有什么比一群个人联合起来组成一个俱乐部更好的结社例证吗?还有什么比俱乐部所代表的集体人格更加排他的吗?同样的悖论几乎适用于一切民间社团和政治社团,如公司和市政府。

 

他例外地被难倒了:“我不完全理解,为什么结社精神和排他精神同时在同一国人民身上变得如此发达,而且经常结合得如此浑然体。但是,原因似乎非常清楚:身份认同和互相团结之所以产生,主要是因为设立了他人不得入内的象征性边界。

 

所谓“我们”和“他们”,一般情况下是指亲属团体或种姓团体与他人的区别。但是在英格兰,“我们”指的是足球拥趸、学院成员、飞镖队成员、商号成员、社交俱乐部成员组成的团体。英格兰作为一个古老国家,还拥有其他一些手段——例如阶级、地域等凝聚物——用来团结人群;而美国作为一个新生的个人主义和平等主义国家,这些凝聚物一概阙如,因此结社这个在英格兰极其重要的原理,到了美国变得更加重要。托克维尔指出:“英格兰人经常孤家寡人地干大事,相反,美国人做最小的事也要结社。显而易见,前者认为结社是一个强有力的行动手段,后者却认为结社是他们所拥有的惟一的行动手段。


先于托克维尔100年,罗什福科已经发现社团在英格兰的重要地位:“英格兰的每一个郡县、每一个城镇、每一个乡村都有俱乐部。俱乐部可能是最健全的建制之一,而且证明了英格兰人普遍相信大家都是正人君子,更何况俱乐部还给乡村地区带来了益处。”除了其他社团以外,他还注意到一种民间保险基金组织的存在,该组织是后来的建房互助协会的前身:“令人称奇的是,就连农民,一种需要靠体力劳动谋生的非文化人,也对社会的诚实抱有足够的信任,愿意将一定比例的货币投入这种共同基金,坚信在突发意外的时候能从它得到实质性的帮助。这种信任无处不在,你听不到任何背叛信任的事例——无论是一个人装病求助,还是负责管理资金的人未将利润分配下去。

 

俱乐部和社团今日构成了英国社会结构的基石。下面列出它们的基本表征:

 

  • 它们基于人的成就,而非基于人的归属。
  • 它们基于契约(即自愿的、可废止的利益交换),而不是基于身份(即非自愿的、不可废止的、天生的属性)
  • 它们怀有有限的鹄的或宗旨,并设定一个或一套具体的——细化而非泛化的——目标。
  • 它们具有选择性——只有某种特定的人才能成为某个特定俱乐部或社团的成员;不过它们也可能被竞争对手复制。
  • 它们与同样性质的——如游戏的、音乐的、教育的——其他社团之间经常发生暗中的或公开的竞争。
  • 它们以一种官僚机构式的组织实施管理,设有主席、秘书、会计和管理委员会。
  • 它们大多拥有资产,如庭院、楼堂馆所、会议室。
  • 它们通常拥有自己的象征性标志,如纹章(crest)、徽章、领带、箴言。
  • 它们的成员一般由现时成员挑选——通过民主投票以及对提名的否决权。
  • 它们不是由国家(the state)设立的正式团体,也不受国家控制。
  • 它们可能设有特定的标准,如财富、性别、技能等,以此决定一个人是否有资格入选。
  • 它们收取会费和捐款,用来支付它们的活动。
  • 它们拥有一个名字和一段历史。
  • 它们通常采取面对面形式,成员之间互相认识(恰与民族国家这一“想像的共同体”形成对照)。
  • 它们克制自己,不干预成员在其他方面的生活。
  • 它们有一套明确的行为准则。
  • 它们可以开除并确实开除违反这些准则的成员。
  • 它们通常由一个强悍人物所缔造(例如童子军的创立者贝登·鲍威尔,美以美教派的创立者约翰·韦斯利)。
  • 它们可触及任何类型的活动,包括犯罪,但是它们一般都合法守法。
  • 它们往往存续多年,有的甚至存续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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