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肚皮
空肚皮

没心没肺,肚皮空空如也

吃半打牡蠣的女人

「世態炎涼,人心不暖,我們決定彼此抱住,堅硬像是牡蠣一樣,保護最柔軟的那部分。」

「男朋友留了這麼一張便利貼在冰箱上,就出走了,冰箱門上貼滿了他和我的拍立得照片,便利貼就隨便貼在我的臉上,露出邊上的他,笑得猖狂。」

「最近他喜歡吃牡蠣不是沒有原因的,我早應該察覺,一個人開始喜歡上某樣東西,就會對人力不從心。」

「我打開冰箱,裡面東西都清空了,只放著一隻牡蠣,我買的,為他買的。撬開牡蠣,裡面空空如也。這就是他和那個女人要保護的東西?」

「我不明白。」女人說完,埋頭又吃了一個牡蠣。

***

我經營的零咖啡馆,除了咖啡,還提供牡蠣和威士忌。

任何時候都是吃牡蠣的最好時候。法國人說,「不帶字母R的月份,不吃牡蠣。」法國人果然只能是世界排名第二的美食國度,對我們中國人來說,這個世界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話:「能吃嗎?」

無須任何秘訣,你只需打開新鮮的牡蠣,淋上單一麥芽的威士忌,舉起牡蠣,一口吞下,比任何性質的吻都迷人。

女人最初來零咖啡店是和男朋友一起,男朋友喜歡按照菜單順序逐一點下去,她只點手衝咖啡,咖啡豆只要耶加雪啡,日曬的,我想她是個詩人,每一句話都喜歡帶「啊」字。

不出半個月,她一個人來,點牡蠣吃,威士忌只要產自蘇格蘭的艾雷島,她說前男友是在那裡喜歡上自己和威士忌的。

她每天吃六個牡蠣,像吃藥一樣準時定量,說話也不帶「啊」字了。

「老闆,昨天他給我寄了一封信,信里附了一首詩。」

她吃完最後一個牡蠣,抬頭看著我,露出濕漉漉的笑,帶了潮水的味道。她輕聲念了一遍那首詩,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人們寫歌詞一樣寫詩,我不懂,所以不評論,說,「我不懂詩。」

「老闆,如果你不懂詩,你的咖啡店只是咖啡店而已。我男朋友,雖然他離開了我,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詩人,一位歌者,一個始終不停以初心來對抗世界繁復的人。」

我摘了一片薄荷葉嚼著。

女人不說話了,定定看著我的嘴,一張一合,嚼著薄荷葉,大約覺得我嘴巴一張一合像在水里呼吸的牡蠣,又大約覺得把我比之牡蠣是在侮辱自己前男友,她憤憤扔了錢,起身走了。

***

第二天,店裡的掛鐘慢了三分鐘,我等著新聞聯播的音樂響起,對時調准。

她比新聞聯播還準時到。

半打,她說。

我調好掛鐘,上了半打牡蠣和六小杯威士忌。她看著牡蠣沒有動手,今天的沈默是昨天死去的牡蠣。

新聞聯播結束後,她才開口。

「我不喜歡牡蠣,滑溜溜的,像是某種你會在噩夢中被迫吞下的惡心東西。」

「我吃牡蠣,就是想有一天,能吃到他變成的那個。」

「他肯定和那個女人真的變成了牡蠣,所以才不會回來了。」

她撲在半打牡蠣上哭了,眼淚像海水一樣,落在牡蠣上。

***

那天的半打牡蠣,她沒有吃,那天之後,她再也沒出現過,店裡的牡蠣也很少有人點了。

故事本來就應該這樣結束的。只是有一天,有個男人居然在我的咖啡店喝醉了,他看見我在黑板上用粉筆畫牡蠣,破口大罵,「操你媽的牡蠣。」

「小心點操,」我說,「有些牡蠣是雌雄同體的,會按季節變化,或隨水溫的變化改變性別,而激烈的性行為最容易改變身體的溫度,你可能操著母牡蠣,操到一半就變成了公牡蠣。」

「我交過一個女朋友,」他說,「她喜歡吃牡蠣,我想,反正壯陽,我也跟著吃。」

「我問她為什麼吃牡蠣,她說,前男友分手的時候,給她留了一句話。」

我問是不是:「世態炎涼,人心不暖,我們決定彼此抱住,堅硬像是牡蠣一樣,保護最柔軟的那部分。」

「對,」他又操了一遍牡蠣,「我問她這個問題後,她比平時多吃了半打牡蠣,開始胃痛。」

「於是我陪她去看醫生。」他繼續操牡蠣,直到對話結束,他每一句話後面都操一遍牡蠣。

「她照胃鏡,拍片子,我操它全太平洋的牡蠣,」他桌子拍得維蘇威火山都會心驚肉跳,「她的胃里倒沒什麼,但是整個胃像張人臉。」

「她前男友的臉。」

牡蠣的性生活有點頻繁,我很擔憂。

「她看著自己胃的片子,嘿嘿地傻笑說,原來你在這裡啊,原來我已經吃到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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