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肚皮
空肚皮

没心没肺,肚皮空空如也

我們就是在糞坑邊撿到的孩子

全村的人一到清晨就拎著馬桶去村頭倒進糞坑,遇見相熟的,會停下來,評論一下對方隔夜屎的濃稠稀淡,看出昨天的伙食好壞,偶爾也交頭接耳一番,說,剛剛看到糞坑里有堆屎,上面盤著一圈圈蛔蟲,後來發現不是,是金針菇啦,這伙食,鐵定就是村長家的屎了,你說金針菇這玩意兒,怎麼吃進去和拉出來一個樣呢?味道也一樣呢!

冬天一到,糞坑表面就開始結塊,厚厚一層,結實,有彈性,小孩走在上面絕對沒有問題,玩在上面更有趣。

結塊後的糞坑不臭,糞層下面暖呼呼的,躺在上面看天曬太陽再合適不過。不過,我們小孩子更喜歡在上面蹦,技巧好的,可以蹦到糞坑邊的枇杷樹那麼高,順手摘個枇杷嘗嘗。

12歲以上的大孩子是禁止入內的,他們太大了,已經脾性臭了,容易與糞坑合污,踏上糞坑的那一刻,即刻沈淪,變成糞層下的一部分。

我們村裡唯一識字的先生說,糞其實就是象形字,共是人形,米從口入,後由谷道出,是為糞。

人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只是排糞的器官而已。

也有大人喝醉了不小心落坑,瞬間就會破開一個洞,一沈到底,破洞瞬間就會愈合,好像巨獸一樣,一張嘴一閉嘴,吃下一個人。

村裡唯一能在糞坑上行走的大人是芋頭,他自五歲腦袋著了地,記憶力就沒超過七秒鐘。

不過芋頭不喜歡在糞坑上玩,只喜歡在糞坑邊抓刺蝟。

不知道為什麼,刺蝟特別喜歡圍著糞坑跑,一圈又一圈,累了也不走,貼著糞坑休息,打盹,你拿棍子一捅,就縮成一個球,根根刺立,小心抓起來,在身上輕輕滾著,很舒服。

大人們從來不接近糞坑,嫌臭,所以糞坑成了孩子們的天堂,孩子從來沒有香臭之分,只分好玩與不好玩。

村長罵人很凶,常年掛在嘴邊的話是,你這塊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們為了證明他是錯的,派了一位最懂水性的孩子,潛入糞坑底部,摸上一塊石頭。石頭摸上來了一塊,那是大人們拿來刮屁股用的糞石,村裡窮,能用得起紙擦屁股的只有寥寥幾戶

那塊石頭上刻著幾行字:刮中有獎,再來一塊。

有孩子見了,頓時哭了,這是他大舅的石頭,大舅失蹤了很久,這塊石頭他隨身帶著,可能人就是沈在了糞坑里。

我們分頭潛入糞坑,始終沒找到大舅,大家爬出糞坑,抖抖身上的稀屎,挖出拼命往耳道里鑽的蛆蟲,一致同意,沈在糞坑里的人,從此之後是不可能再出現了,不過沒關係,過一段時間後,糞坑邊會出現新生兒,可能那就是返老還童或者轉世投胎的大舅。

媽媽不是常說,我們就是在糞坑邊撿到的孩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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