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llyintra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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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夜的黑暗保持清醒,对日的温暖时刻珍惜

一个”好学生“的失败:我的“语数英”教育【言起教育】

没有留级,也没有留学,我是中国教育体制下最普通的那批人之一,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学生。在应试中,我受到过摧残,也得到过好处,尝试过抵抗,也选择过妥协。但当时间拉长,在我的语数英教育中,我看见了一个好学生的失败。

我学的不是“聋哑英语”

童年有一段日子,每天清晨我都被收音机的英语声吵醒。得益于外婆对我教育的重视,我4岁就被送去学英语,跟一位Miss Lin学了半年英语日常会话。

在我成长的90年代的北方城市,小学英语课的存在感极其微弱。一年级时一周两节,二三年级则突然消失,四年级之后又回归了。因为没有被列入“小升初”考试,英语的地位始终都是一个“副课”(语文数学才被叫做“主课”)。外婆对我所在小学的英语教育颇为不满,于是每周一次,我又回到了Miss Lin的课堂。同一个家属院的家长们不甘示弱,很多小伙伴都加入进来,从英语三百句到新概念英语,我们夹杂在中学生里面,学一样的教材,无法感到有趣,偷偷玩着传纸条的游戏。

读中学的第一天,英语老师请学过英语的同学举手,和我一起举起的手只有不到一半。近两年的时间,英语课都是在重复我学过的内容,学业很轻松。

有一天学校来了一个怪人,全校同学都坐在操场上跟着他疯狂喊英语,“同学们,我们中国人都学的是“聋哑英语”,学英语就是说出来,享受丢脸!”他的名字叫李阳。我和同学们买了很多他的书,花了人民币几百块。着了魔的我们相约一起喊英语。被我的教师姨姨撞见了,她嗤之以鼻,”这样喊一喊就能学英语?” 但我们毫不理会,“疯狂英语”深深地鼓舞了我和我的同学,我们有一种民族自豪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的英语讲出来会让外国人赞叹。

后来在广州读大学,英语课程变得很随意。老师有时一整节课只放视频,师生都懒得讲英语。随便考一下四六级,随便和校园的留学生聊几句,随便参加一下英语演讲比赛,觉得自己英语还可以。

一直到几年前去英国旅行,说英语的机会终于到来,我却发现自己只能”用看的”。只要我一开口跟英国人讲话,他们就会一脸茫然地问“What?”

“哈哈,英国人听不懂你讲的英语,我也听不懂。”老公嘲笑我的英文发音不标准,音标混淆,长短音不分。他开始炫耀自己的英语教育,90年代的深圳小学曾仿效香港,”我学的不是你那样的聋哑英语。“

可是,从4岁到22岁,我也是在“告别聋哑英语”的教育之下,学了18年的英语啊!

数学的”价值“

数学是我童年的噩梦,我在梦里都在咒骂那个发明“奥数”的人。

奥数是“奥林匹克竞赛数学”,因为被广泛用在中国很多城市小学升中学的招生考试中,因而掀起了“奥数热”。在家长的”教育竞赛”中,我们这些牺牲品坐进了奥数班的教室。然而,我的大脑面对“鸡兔同笼”的解题方式,运转不过来,产生了强烈的抵触,12岁的我学会了翘课。

我因此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整个暑假都在家闭门思过。但中学后的代数课告诉我,那些让我头痛的奥数题,一个方程就能解开,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偏科的我依然无法爱上数学,初中每一次考试后的数学试卷拿回家,永远被我压在最下面,那个鲜红的数字连我自己都不想看。

高中后,为了高考我面对现实,对数学的心态从“逃避它”变成了“战胜它”。每节数学课后,我都是追在老师身后问问题的那一个,想追我的数学天才也被我当成辅导老师,每晚回家我都埋头苦练数学题。当时班级数学倒数第一、在国内高考无望的同学转学加拿大后,立即考了班里数学第一,我和同学羡慕不已,但也只能在数学里苦苦挣扎。

最终,训练出的孰能生巧带来成效,文科生借着数学的一臂之力考上了一个好大学。高考分数最高的是我最不擅长的数学,虽然讽刺,这也是数学于我的最大”价值“了。

从此之后,这个让我付出最多的学科,似乎再无用武之地。

不会写论文的”语文课代表“

”语文“是最能带给我快乐的学科之一。中小学课本上有不少古今中外的好文章,边上课边阅读,又何乐而不为呢。初中的我更是文学重度爱好者,诗歌散文小说都爱看,每周抱着十几本书去和同学交换,还在班里办文学社、编手抄报,组织各种文学活动。

其实这都得益于班主任语文老师对我这个“语文课代表”的支持。虽然面对学校下达的升学压力,但她还是努力在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间寻找平衡,选了我这个爱文学的人当课代表也是对班里素质教育的一种推动。

对我个人而言,语文课也是我长期处于数学溺水状态的救生衣,是我抵抗应试教育的唯一阵地。写议论文最容易得高分,我却篇篇都写”散文“,虽然有时可以让喜欢读的老师免于打瞌睡,但长期如此,老师也不免忧虑。忍无可忍的她终于把我叫到办公室,”你应该练练议论文!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兴致读散文,在你考试中会吃亏,以后也会吃很多亏……“叛逆期的少女听不进去老师语重心长的话,一意孤行下去,连中考、高考都按自己心意写了”散文“。

大学也是随心所欲地选了中文系。但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文学园地”。所有与”写“有关的事都是论文,开卷考试是写论文,每年都有学年论文。虽然有导师制,但我教那现代汉语的导师完全无意指导写作,每学期交上去的稿纸,她只用红笔圈出了错别字。虽然可以去图书馆肆意阅读,但课堂上所有与”读“有关的都是”历史“,不管是外国文学课、中国古代文学课还是现当代文学课,学习的都是老师或者课本对作品的”评论史“,而且系里一些赫赫有名拿着高级津贴的”长江学者“从未发表高见,只有博士生代替他照本宣科。

一直到毕业论文的答辩会,我才算真正上了一课。一位老师提出我的文章不应被导师评定为”A“,因为我写的不是论文,是一篇没有论证的散文。我进行了一些说明和反驳,但更加激怒了这位老师,我的论文成了当年唯一一篇在会上被大降级的文章。

会后,导师跑来安慰我,”她都那样说了,你还反驳什么?她可是答辩组组长,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她说的确实是你的硬伤。论文成绩不重要,找到好工作才重要……“ 就这样,多年不写论文的我在毕业前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论文写的真的很烂,开始学写公文了。

后来和中学同学聊天,”我们的语文老师挂念’语文课代表’,问你做什么工作,我说你在写公文啊。“ 也不知听到这个答案,语文老师感到欣慰还是失望。


中国应试教育的三大重点学科,语文,数学,英语,他们是我”好学生“之路的必修科目,在我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影响了人生的轨迹。结果呢,学了多年英语,我还是说不好英语;花了多年精力攻克数学,只成就一场考试;当了多年语文课代表,大学毕业既没学会写论文,也没继续写散文。我的语数英教育充满了失败。最悲伤的是,一个人最宝贵的时间就在这失败的教育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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