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
渡船

游荡在海,不见彼岸

梦日记 回转

季节更替的时段,心情总莫名的烦闷,身体也常不适,很容易乏倦,睡眠时间也自然加长。

对不少人而言,熟睡的时候往往不会做梦,我也很容易进入这种所谓的‘深度睡眠’。睡大觉的时间长了,奇怪的梦也多起来,清醒的时候回忆起梦里的内容,大半经不起推敲,偶尔会娱乐性的‘圆梦’,更有兴致的时候,就将它们写成短篇。

即便梦境本来的内容依然没有什么改动,但深夜里闲暇之余,也同样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我又添加了相当大篇幅的想象,可以说是间接改变了梦的‘本意’,字数也骤升。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大概。”略做思考,我尽可能干脆的答,希望让自己看上去更果断些,不拖泥带水大概是多数面试官想要的品质。

“好,那我也不叫你回去等了,我们这儿来的话…来这儿应聘的人确实不多,我们又急需用人,要是你觉得没问题,我们可以直接把合同签了。”他说完,见我有些迟疑,便又补充道:“没关系,你可以稍稍考虑一下,不急。”

“我当然没问题……只是我第一次面试,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善意的笑笑,解释道。

中年男子也笑了笑,只是不大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他接着又说道:“我姓黄,随你怎么称呼。”

说完,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添了些字,便交到我手上。

我接过合同,迅速确认了一下内容,便也颤颤巍巍写上自己的名字,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去认识一下你的同事,可以吗?”黄先生接过合同,随手收入一旁的抽屉,即问道。

“没问题。”

他点点头,操作一番,很快印出一张工作证,又拿起吹了吹似乎还未干透的油墨,便递到我手上。

“你工作的实验室在C栋三层,你坐电梯下去,你只要带着工作证,门都是感应式的,实验室里面那位女士叫李沫嫆,你负责协助她工作,她会给你分配任务,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忐忑的想象着工作的内容,木讷的走向C栋,在电梯里反复考量应该怎么介绍自己。

同龄人里,我是最晚离开福利院的一批,大概我长得愚钝,又不喜交际。医学院不是我的梦想,但切实是展开新生活的契机。

C栋异常安静,虽然整个园区的环境都非常静,但街上的清洁工人和偶尔往来的车辆会让这份安静中稍带一些祥和。而C栋更像是毫无人迹的肃杀氛围。

调整了一下呼吸,电梯外一小块空旷的区域里无有任何装饰,仅几扇简陋的窗和右侧墙上的一扇厚实的铁门,显得异常空旷。我走到门前,伫立片刻,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伴随着‘咔’的清脆金属撞击声,它便自动打开,沿着滑轨滑到外侧。

门上‘当心严重生化污染’的警告标示倒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但当门完全开启后,实验室内除了压缩机低沉的嗡嗡声外静的吓人,但毕竟是白天,我也便大胆的走进去。

当我打算唤人出来的时候,里侧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听上去很活泼的女声,虽说主管李肃已经说过是‘李沫嫆女士’,再加上能独立从事研究工作的人员应该不会很年轻,但当我听到她声音的时候,还是抱有一丝幻想。

而我也很快就见到了这位女士,她的长相总叫我觉得有些熟悉,又或是比较大众化。

“你好?”她说着,走向我。她当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少女’,但也当并不像我最开始预想的那样苍老,只是很平常的中年女子,颇有成熟的气息,长相也很普通,算不上漂亮,当然也说不上丑。她有一双别致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独有风情,暗栗色中长发的末端都有些许内卷,右耳戴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紫色水晶耳环,很难把她的外表和她的声音直接联系在一起,虽然拆分开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合在一起就总觉的有些奇怪,不过我也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落差,甚至觉得这样的搭配有点可爱了。

“你好…你就是…呃…沫嫆小姐吧?”我最开始打算称她为‘女士’,但转念一想大概没有女生会希望自己被说成很‘苍老’的样子。

“是,你叫什么?”她似乎对我的出现感到很开心,轻快的说着,又摘下戴在手上的塑胶手套,捏着手套里层的末端把它们丢到器械柜旁边的回收物垃圾桶里。

“程朔。”

“程·朔,……好,我带你看看我们的研究吧。”她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便走在前面带路。

“程朔?”半路,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我忙应道。

“曾经来这儿工作的人,也不算很少,不过他们大都没能坚持下去,那么,你觉得可以坚持得下去吗?”她说完,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应该没问题。”

她走到走廊尽头紧闭着的看起来很坚固的另一扇金属门前,又转过身,向我预告道:“从这里走进去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哦。”说着话,她的眼睛一眨,嘴角略带微笑,眼神中似有一丝非恶意的嘲弄。

“嗯…”我应道,点点头,虽然听了她的说辞,我是有些退却的想法,但如果就这样退缩,总觉得会比较丢脸,再加上一点点好奇心,我便决定跟她去看一看。

沫嫆笑了笑,微微摇头,便转过身,通过虹膜和指纹的双重生物验证打开了门,里面看起来与这侧并没有太大区别,仿佛镜面一样对称,也是同样的安静,同样的肃杀,同样看上去一尘不染,以及毫无生机。但因身边有人作伴,所以这次觉得安心很多。

“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哦。”沫嫆又提醒了一遍。

“呃…没关系。”

当我们穿过金属门,它便自动关上,紧接着实验室内又是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

沫嫆带我走到一扇门前,缓缓推开,房间内稍显空旷,正对面依靠墙边摆着两个磁带机,一个三屏的控制台紧挨着摆在磁带机旁边,屏幕上显示着各样的图形和数据,像是医疗中心里各种医疗设备的组合版。

而另一边未与门直接相对的一侧的墙上则有一大块黑色的玻璃板,玻璃板下方又有一个小号的控制台。

沫嫆带着我走到那块黑色玻璃板前,按下了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玻璃板便变成透明,露出另一侧如同软禁牢房的房间里关着的中年男子,他坐在地上,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毫不知情。

这诡异的一幕叫我有不好的预感,生出了颇有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

而沫嫆继续操作了一番,诡异的蓝绿色气体便从牢房的角落渗透出来,中年男子便马上跳起来,发疯一样边叫嚷着边敲打着牢房的墙壁,我确实能听到些许微弱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沫嫆,不巧与她短暂的对视,她看我的眼神可以说是‘和善’,但是种‘诡异的和善’。

“这是什么?”我撇了撇嘴,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皱了皱眉头,又继续盯着那名中年男子,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后倾。

他正试着抓着墙壁上突出的泡沫防护板爬到高处,我隐约看到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散发同样的蓝绿色烟气,而且愈发的强烈,眨眼间视线已全被浓郁的烟气挡住。

我咽了咽口水,感到脊背发凉,在紧张、恐惧、不安、和一点点好奇下和沫嫆一起等待着烟雾散去。

随着烟雾的浓度降低,我盲目的搜寻着,而烟雾中的房间里已几乎空无一物,仅地面散落的衣物和些许电子设备。

我转头看了一眼另外一侧的监控面板,心电图像已经变成直线。

“这是什么?!”我又转过头,看向沫嫆,质问道。

“一种改造过的类真菌,称呼的话,我叫它LF。”沫嫆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而我只感到压得我几乎无法动弹的恐惧在全身上下游走。

愣了片刻,我便快速向门口跑去,意外的是,除了耳边回荡着沫嫆的一句‘等等’,直到我沿着消防通道跑出C栋研究楼,都未有任何阻拦。

我喝令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神经紧绷着,却装作无事的在路上快步行走,也同样顺利的走出了园区。我又小步跑到路边,叫停了一辆计程车,我不清楚会不会有人来找我,但此时回公寓似乎不算是很合适的选择,我便叫司机开到城市另一侧的商业中心。

因为是工作日,所在在这儿的人不多。我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店坐下,试着理清自己的头绪。

“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见我坐了许久也未有什么动作,店员便走过来问道。

“啊,一杯摩卡,谢谢……”

“好的,一杯摩卡,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再加一杯拿铁。”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心中一惊。还未等我转过头,沫嫆已经自若的坐到我对面。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用了…谢谢。”沫嫆抢在我前面答道。

“你来这儿做什么?”等店员走远,我压低声音问道,紧张之余,甚至有些许破音。

“我不可以来吗?”沫嫆说着,做出被冤枉似的无辜表情。

我不答复,继续思考该如何脱身,又或者,接下来该去哪才不会被发现。

“一会我想去买几件衣服,你一起吗?”

沫嫆突然的发问叫我有些摸不清头脑,我试着思考,但脑内空空,只好微微摇头。

“那你一会就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回来。”

我有些不太清楚状况,又或是我刚才出现了幻觉吗?我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发给我的身份卡,确认自己并非出现了幻觉,但仍无法理解沫嫆的做法。

她很平常的喝完了咖啡,向我摆了摆手作别,便径直走出了咖啡厅。

而我本打算这个时候逃到车站去到其他城市,双腿却仿佛僵在了椅子上。

沫嫆的说辞本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强制约束力,但我竟真的这么一直等到二十多分钟之后她走回来。

沫嫆拎着几个提袋,又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部卡片机放在我面前,又问道:“帮我拍几张照片吧?”

我看了看她,不清楚该作何响应,便木然的点点头。

“我去换一下衣服。”沫嫆说着,指了指咖啡店的卫生间。

沫嫆走后,我便打开了她的相机,四处比量了一下。

不清楚又过了多久,沫嫆从卫生间走出来,如果不是她向我走来,我一定不会觉得她和刚才是同一个人。

沫嫆穿着亮面黑中略带一丝蓝的高跟鞋,后斜的深蓝色波浪纱边中短裙,白色的宽袖外套里是一件复古中世纪风格的淡蓝色上衣和深蓝色的缠腰与黑色的绑线。

成熟中有一丝“让人想多看几眼”的俏皮,与她的风格完美的搭调,我便举起沫嫆的相机,随手拍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查看,沫嫆就又牵起我的手,走到咖啡厅外面一片装饰树中的座椅前,丢下自己的提包和拎着的提袋,像是孩子一样转了个圈,让自己的裙摆蓬起来。

“你有在认真拍照吗?”沫嫆突然向仍处于呆滞中的我发问。

我便忙举起相机,取景器中的沫嫆似乎较看上去更美的多,我拍过几张,甚至有些怀疑是相机带有美颜的效果,便放下查看。

了然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但当我真的认真端详起沫嫆来,仍有些惊异于她气质之外的美貌,大概是化妆与她仿佛有魔力一样的睫毛共同起了很大作用。

得益于她着重突出轮廓的眼妆,她那对睫毛更显得妖艳非常。沫嫆确实与初见是判若两人,而我们初见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罢了。

“怎么不拍了?”沫嫆见我放下相机,便走到我身边,弯下身表情困惑的看着我。风舞弄着她的裙摆,她的睫毛像树枝的影子一样优雅梦幻的摆动着。

“……只是最开始觉得你没有这么……惊艳……你是不是能控制我的思想?或者让我看到幻象?”

“我倒是希望有那样的能力。不过……”沫嫆又一转话锋:“你的意思是,觉得我最开始不好看咯?”

“我更愿意解释成……现在你看起来惊为天人。”

沫嫆看上去很开心地笑了笑,又坐到我身边,与本就一直在盯着她眼睛的我对视片刻,虽然荒诞,但我对她有莫名而强烈的占有欲。

沫嫆又更向我靠近,我们便试探一下,短暂的吻在一起。

接着,沫嫆退到一边,表情纠结,又皱着眉,咬了咬嘴唇,更重新向我靠近,有些气愤的撒娇样地激动着说道:“我忍不了了……”

我大概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不迎合她的理由,便决定把之前的全部遭遇都暂时抛之脑后,沫嫆牵起我的手,像贵族家的俏皮小姐一样快步带路。

她回过头对我微微的笑,虽非想象中才存在的那种绝美,但真如梦境一般叫人如痴如醉……

翻覆过后,即便仍有些负罪感,但沫嫆给我的感觉却亲切多了,那种旧相识的熟悉感愈发强烈。沫嫆则穿好衣服,默默起身,呆坐一旁。

“沫嫆小姐…你真的很迷人…但我最开始…为什么没察觉到呢?”我随口问道。

“大概是因为换了件合适的衣服吧。”沫嫆也几乎是即答道。

“那沫嫆小姐倒真挺懂我的喜好。”

沫嫆爽朗的笑了笑,又贴近我,神情骄傲的说道:“那当然。”

语罢,她又颇有深意的笑笑,她的睫毛实在拨人心弦。

我像是被‘勾了魂’,在无知觉中发呆许久。

“呐…我带你去看些东西。”沫嫆也一直盯着我看,而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议道。

沫嫆带我走到客厅,因为挂着很厚的一层窗帘,所以直到她按下开关,我才终于得见这个房间的全貌。

与多数我想象中的中年女性不同,沫嫆的客厅里完全没有电视或者类似的东西。几幅简单的抽象画、几个看起来颇具艺术感的木雕,隔断上摆着些相框,阳台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各样精装书,阳台上摆着两把摇椅,几株盆栽在风中微微的摇摆。沫嫆的茶几上摆着两个氛围灯,杂乱的摆着书籍和水果刀之类的各种杂物,沙发上也有些混乱,满是没叠好的衣服和褶皱的毛毯。

沫嫆走到隔断前,拿起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钻戒戴在无名指上,又拿起隔断上的一个相框,走到我面前,递交到我手上,踌躇片刻,问道:“你…还记得吗?”

我接过相框,只看了一眼,继而生出犹如突然由热带海滩落入北冰洋的凄厉感,惊恐而梦幻。在淡黄色的相片上,沫嫆身边的男子,分明与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越是看着,连身材也几乎无二了!除了稍显苍老,这分明是我!可相纸右下角的红字分明的印着1997的字样。

沫嫆又更走近到我侧边,伸出左手缓缓穿过我的右臂,抱着我的手臂,头微微倾斜搭在我肩上。仿佛触电、怪异迷乱、有些叫人头晕的熟悉感。

      


      初冬时节,凄冷的氛围最是浓郁。大多数人还未来得及换上冬装,寒冷已不知不觉间渗入各处。吃了几次教训,多半不那么在意外表的女生也同男生一样换上了厚厚的冬装,虽是稍显臃肿,但总是暖得多了。

此时的课堂上,所有人都像胖了二十斤,气氛也冷却许多,很难寻到活跃的踪迹,连情侣间的嬉闹也看上去不那么温馨了。

所有人都专注的发呆或是盯着课本等待下课铃声,我想大概没有很多人注意到这几日才突然出现在教室里,只坐在阴暗角落里固定位置的女孩。

她看起来总是很困,梳着独特的栗色中长发,偶尔也会扎系成马尾,因为她头发的末端有些卷,所以系成马尾后看起来蓬蓬的,很是好看。

之所以说她看上去很困,最主要是因为她总喜欢趴在课桌上,披盖一件黑色的绒边披风。而即便是这样的季节,她仍只穿着长袖衬衫、短靴、短裙和黑色的薄裤袜。

这日我也终于鼓起勇气坐到她旁边,在这阴冷的一侧有不少空位,所以只要稍稍想想也能明白我就是向她而来的。了然这点,趁还未上课,我便想直接向她搭话。

“你终于来啦?”未料到竟是她先发言。她侧过头,吹了吹挡住视线的前发,露出她棕色而微泛粉红的瞳孔与高挑的睫毛,问道。

“嗯……不过你这么问感觉很奇怪……”

“噢……”她说完,便又转回去面向墙面。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你有必要知道吗?”她说着,又直坐起来,微笑反问,颇有调侃或是挑衅的意味。

“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家岿,个性比较阴暗,因为没怎么跟女生说过话,所以如有冒犯请多见谅。”

“你这么自负的自我介绍可没法吸引我的兴趣,不过既然你犹豫了那么久还是来找我了,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又趴到桌子上,便没有了后文。

“然后呢……?”又等了片刻,我追问到。

“有点困,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好吧…”我固然不能强迫她一定要和我说些什么,只好乖乖的等到下课之后,多数人都离开,又来了新的一批人。

既然我已经被发现了意图,倒不如直接更‘厚脸皮’些,索性,我略去我们之间的空位,就坐在她旁边,大概这样会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情侣,使得一部分本打算坐过来的人也都放弃了想法。结果周围的空位更多。

即便同样的内容让我听了两遍,也还是百分之百的充耳不闻,没记下任何东西。终于等到第二节课也结束,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才惺惺的醒过来,扶出袖子下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我,责问道:“你怎么不说一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睡嘛?”

“都怪你,要是你不坐过来,我就不会和你说话,就不会耽误我睡觉的时间,就不会错过下课时间。”

“听上去很有道理,不过你真想睡觉的话,又何必到这儿来睡呢?”

“你真无聊!”她说完,做了个白眼,又接着说:“履行我的承诺,我叫李沫嫆,不是很高兴认识你。”

我耸耸肩,不再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她问道。

“既然你不欢迎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哦。”她说完,又趴回桌上。

“你要睡多久…?”

“好像跟你没关系哦。”沫嫆微微侧过头,在刘海的间隙中瞥看着我,说道。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要一起吃个午餐吗?”我又试探性的发问。

“出现了!又一次尝试搭讪,你不是才说不想自讨没趣的嘛?”

“可你不也还是在和我闲聊吗?”

“是吗?一起吃午餐是没问题,不过是我请你,走吧?”她说着,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披盖的披风滑落到椅子上,我便知趣的走过去帮她重新盖在背上。

走出教学楼,她便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带路。

“这好像不是食堂的方向,我们到外面吃?”

“啊?你约女孩子吃午饭,就是到食堂去吃吗?!”

“那倒不是…不过别人约我吃饭,都是去食堂就是了。”

沫嫆笑了笑,颇有深意的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今天天气还不错啊…”我环顾四周,试着找些话题,再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从哪找出一把小阳伞撑了起来。

沫嫆冷笑了一声,又说道:“还真是不错…”

“明明是冬天,有太阳不是很棒吗?还撑伞的话,会不会有点冷了?”

“谢谢关心~”沫嫆做出可爱的表情,微笑着向我说道,又一瞬变脸,略带调侃的接着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被晒着。”

即将走到正门,远远的看到同班的女同学,大概因为沫嫆和我尚有一点距离,而且我们两个看起来确实一点不像是同行的人,她便向我摆了摆手打了招呼。

我也正要向她摆手,手才微微抬高,沫嫆便突然减速,径直勾上我的手。

那名女同学看了沫嫆的动作,便红着脸,表情尴尬的向我点点头,又快步走开了,她才走开,沫嫆便意料之中的马上把手松开。

“你这是干嘛…”

“嘛…让你显得更受欢迎一点,就会有更多女孩子愿意和你去吃食堂啦。”沫嫆调侃道,虽然她是很平常的说出这句话,但我怀疑她已经在内心偷笑。

“你这样怕是只会让我不受欢迎。”我随口反驳道。

“呀,真实意图被发现了,那我要逃走了哦。”说完,沫嫆装出要跑开的姿势,又向我笑了笑,接着说道:“骗你的。”

“我得承认你刚才说要逃走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伤心。”我坦白道,尽管这样的坦白似乎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才只认识了这么久就这么坦诚,袁家岿先生还真是多情呀。”

“你知道吗?如果你可以不这么…多嘴,你会比现在可爱上最起码十倍。”我略作思考,又反过去调侃道。

“先生的教训我会记在心里的,不过先生不用担心,即便我就像这样,还是会有很多先生这样的人愿意听我多嘴的哦。”沫嫆说完,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故意做出很得意的表情,但还是叫我有种输掉的不甘,但我又确实无法再反驳,便只好作罢。

沫嫆安静的缓缓走在路上,我脑海里除了‘淑女’之外再想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但这确实也只是表象罢了。

这个时间也早早有不耐寒的树落叶,因为这边不会下雪,气温也不会特别低,大多数的树木都是常绿的,甚至很多落下来的叶子,也都是绿色的,这样的终结大概也便是它们的宿命了。即便这样说,也还是略少了些秋冬的氛围。只觉是天气冷,北风瑟,行人稀而日光暖,当然最后一点沫嫆是感觉不到的。

希希零零而未干的树叶在地上磨蹭,只能划出难听的噪声。连偶有的鸟雀鸣,也让人听烦了,相比之下,我甚至有点想听沫嫆再多‘多嘴’几句。这样想着,倒正是中了她的预言,我便决定把这种想法完全隐藏起来,又或者直接讲给她听也无不可,这终究是不与我的初衷相违背。

沫嫆并没带我到某个餐馆,而是直接把我领到了她住的地方,当然我最开始也完全想不到她是住在外面。不过这样我倒觉得很欢喜,我本就很少有机会能去到女孩子的房间,我喜欢那种味道,虽然大半是化妆品的气味,但又不完全,一点点‘生活气息’才是画龙点睛的绝妙。

沫嫆当然也不例外,而且香味很淡,还混有一股薰衣草调味洗化用品的味道,可以说最是我喜欢的类型了。

“你亲自下厨吗?”沫嫆为我在沙发上收拾出一小片可以坐的空间,别处都放满了衣服、毯子和抱枕。

“对啊~不过你要小心啦,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很可能会在你的碗里放些奇怪的东西,等你睡着,再把你卖到什么不知名的小地方去做苦力。”沫嫆边说着,边取下披风挂在衣架上,说完,又顺手把一旁柜子上唱片机的唱针拨回原位,按下开关,又径直走向厨房。

音响的声音很小,需要彻底安静下来,才能听清音乐。

“我也可以帮忙啊。”我提高一点音量,提议道。

“不要,我比较怕你在我碗里放奇怪的东西。”

“你这么说倒启发了我,现在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呀,沫嫆小姐真有勇气还敢这么嚣张呢。”我学着她的语气,又假意威胁道。

“袁家岿先生要想清楚哦,现在手里拿着刀的可是我哦。”沫嫆说着,又俏皮的把菜刀伸出厨房一些给我看了一眼。

“我开始有点喜欢和你聊天了。”

“你又要多情了吗?”

“只是觉得,你还挺会接话的,同样的对话要是我说给别人听,估计早就冷场尴尬的不行了。”

“那……谢谢夸奖。好了!不要打扰我了,你自娱自乐一会吧。”

沫嫆的房间也很阴暗,棕色的厚窗帘把阳光不留情分的全隔绝在外面,屋内也仅有一盏烛黄色的熔岩灯,在书本中孤独的伫立在茶几上。

这样的环境在冬日是会显得有些许萧瑟的冷,但并非无法忍耐。只是放在一旁的毛毯就看上去很诱人了,我便又问道:

“我可以盖你的毛毯吗?”

“不可以。”沫嫆的回答意料之中的坚决,而我又听见一阵水声,片刻,沫嫆便从厨房走出,看了我一眼,又走到卧室,不久便怀抱一条叠好的毛毯,放在我身边,又说道:

“现在你可以盖那个旧的,如果一会你想帮我把它洗干净,我也完全不会介意哦。”

沫嫆说完,又走回厨房,我便盖上她的毛毯,上仍有些她身上的味道,坐在她旁边就能闻到这种淡淡的香味。

我喜欢这种味道,又喜欢这种环境,但我的双腿并不珍惜这种状态,依然闲不下来,我便又再起身,走到厨房门前窥看。

沫嫆的房间在一栋老楼里,楼梯的扶手已满是锈痕,台阶上用来抵抗磨损而特意安置的金属棒也因日久而磨出了椭圆形的光泽面。但走进门,沫嫆的房间是与外面天差地别的精致。

虽然其他物件我只能通过做工和设计来推测,但她正在用的这把主厨刀有很好看的刀纹,又与实验室里的解剖刀同是zenB生产,想是价格不菲。

沫嫆的手不留很长的指甲,看起来依然很纤细灵活,她切割的手法连贯而统一,切量也掌握的很精确,前后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宽度差别。

“袁家岿先生是来监督我有没有额外加料的吗?”

“那当然不是,我肯定是不太相信你会做那样的事情,而且即便只是这样说说,我都觉得很玄幻。”

“你这么信任我,可能会让我过一会下手的时候变得有些犹豫哦。”

我不作答,依然静静的看着沫嫆的动作,这确实可以说得上是‘赏心悦目’了。

沫嫆的厨房里也拉着厚帘,凭屋顶一盏稍亮一些的日光灯照明。

沫嫆仍给我许多困惑,但我并没有许多想在她房间里探索的欲望。一来我还未获得她确定的许可,二来我不太希望在她房间里找到另外一个男生生活过的痕迹,而关于后者,我无端的就是有些确定。

刀工不错的人,做菜也一定不错的!

吃过午餐,沫嫆关掉了厨房的灯,继而又调暗了茶几上熔岩灯的灯光,整个房间也霎时显得昏暗了许多,不过这种神秘感倒与她非常协调。

她又坐到我身边,抖开刚拿出来的毛毯随意盖在身上,从茶几上拾起一本书,默默拿在手上看。虽然我有些怀疑在这样的灯光下是否能看的清字迹,但毕竟每个人的夜间视力都不同。

我则在一旁半呆的平常坐着,隐约察觉到沫嫆微微靠近,便也应和着趋势向她那边倾斜。不出所料,沫嫆很快便倚躺在我肩上。实话说沫嫆的体温并不算暖,但却叫我有得逞的欢愉。我侧过头正想说些什么,看到沫嫆的熟睡的脸,便又缓缓回复到原本的姿势。

“你喜欢这样吗?”沫嫆缓缓睁开眼,又坐直,语气中仍带些睡意。

“当然。”

“那这样呢?”沫嫆说完,想了一下,又做出影视剧里吸血鬼示威时候的动作,但诚然,这样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看上去就像是还没睡醒的小猫突然被叫醒时发脾气的样子。

“当然也喜欢啊。”我笑了笑,不假思索的答道。

“我真的是吸血鬼!”沫嫆表情认真的说道,不过看上去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是是是,那你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吧?”我说着,头倾向另一侧,露出脖颈。

“我没开玩笑。”沫嫆说着,向我伸出手,露出手腕。我便按上去,她的心跳确实要较常人更慢一点,体温也确实更低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舍的撤回手,又追问道。

“多亏了我血液里的这些小家伙,我才能像这样和你闲聊啊,不过它们有些怕光,所以我说自己是吸血鬼,也不为过吧?”沫嫆轻抚着自己的手腕,表情真诚的说道。

“那在阳光下会怎样?”

“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的话…我会很快衰老哦,不过如果不严重的话,休息一下很容易就可以恢复了。”

“这会影响到你的寿命吗?”

沫嫆想了想,又答道:“医生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可以‘活到’身上的最后一个细胞癌变,不过我想…在那之前我肯定早就死掉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感觉很神奇,它叫什么?”

沫嫆与我对视了片刻,又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叫THA1…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想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不能享受阳光,生活恐怕会少了很多乐趣。”

沫嫆盯着我又看了一会,我已构思好措辞,只等她发问。而沫嫆只微笑着摇了摇头,又躺回沙发上。

“家岿先生还真是自负。”

“最起码我很真诚。”

“我叫什么…?”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程朔…还是…袁家岿呢?”沫嫆答完,与我久久对视,她说的这个名字,也给我同样的熟悉感。

“我们曾经是恋人么?”我想了想,又自答道:“一定是恋人吧!我怎么能把这些也都忘了呢?”

“可惜你终究不是他。”沫嫆说完,又松开手,让我有种怅然若失的落魄感。

“你这么说…一定是我有哪里比不上他。”我说完,笑了笑。

“这贫嘴倒是挺像他的。”沫嫆说完,把灯关掉,又一阵脚步声,沫嫆便打开了茶几上的氛围灯,见我仍在原地没有移动,沫嫆便又笑着调侃道:“你还是这么夜盲啊。”

我很在意沫嫆用的那个‘你还是’,我喜欢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和她拉近了距离,更是觉得亲切非常。

“你可以…再跟我说些…‘我们’曾经的故事吗?”说着,我坐到沫嫆身边,沫嫆便递给我另一条毛毯,我嗅了嗅,是种叫人心旷神怡的香味,是沫嫆身上的味道。

“就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说起吧…彼时你脸皮的厚度,可完全不逊于此时。”沫嫆装出轻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的思维便随着她舞动的眉梢进入了那或许本就刻印于我脑海里的部分记忆。

       

      “生日快乐…亲爱的!”我缓缓推开门,兀的搂住沫嫆,对她耳语道。

“这该不会就是你这理科男的浪漫吧?”沫嫆笑了笑,又调侃道。

我啧了啧舌,反驳说:“明明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我反过来评论你这个理科女才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的那个家伙吧!”我说着,从背后拿出一捧花,更凑近一点,接着向沫嫆说道:“虽然不及你美,但还是希望你收下。”

沫嫆满意的笑了笑,接过花捧,嗅了嗅,又点了点头,把花捧放到一边,接着便跳起到我身上,与我拥吻在一起。沫嫆还是往常一般活跃,只是她在动作上暂时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活跃了。我把她楼起,又像捧着圣物似的恭敬的放在床上。紧随着,在烛火般微弱的灯光下,我隐约感觉得出她已无弧形笑容下的悲伤。

沫嫆的病情又加重,她也便越是依赖THA的作用,最近已经到了几乎无法见光的程度。‘整天都埋在黑暗里,倒是练就了一整套夜猫子的技能,我现在都快能听声辩位了。’沫嫆这样笑着跟我调侃自己,我只能陪她笑笑,暗地里,我们都很悲伤,不过好在医生又加了THA的剂量,所以不见光一段时间后,沫嫆也还能像以往一样行动,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主观的乏力了。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哦。”沉默的氛围持续了片刻,我又说道。

“嗯?什么礼物呀?”沫嫆又从床上爬起来,期待的盯着我看。

“等我一下。”

沫嫆轻轻‘嗯’了一声,便又缓缓躺下,我知道即便只是微弱的烛光,对她而言也是痛苦万分的煎熬。我们若要‘见’面,就要让她受这样的痛苦,于我是最自责的。沫嫆喜欢装作很坚强,这种坚强却只能叫我更是煎熬。

幸好THA对低频光谱不很敏感,我戴着红外镜,还是能在夜里偷偷的看她,她的睫毛又长了许多,越发的迷人了,有时候这样我可以盯着她看半个晚上。沫嫆很羡慕我的‘特权’,毕竟红外镜屏幕的光也是她不能承受的。

因为我已把烛光也关掉,便只好摸索着来到卧室,我便拍着手,沫嫆便也可以听着声音,摸索着和我走到一起。

“你哭了吗?太没有男子气概啦!太窝囊了!”我们牵着手,沫嫆大概察觉到了我微微抖动的身体。

“才不是呢!”我说着,觉察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手上,便不再说话,只是把沫嫆紧紧搂在怀里。

“你猜猜礼物是什么?”我对沫嫆耳语道。

“嗯…小鱼干!?”

“就算你变了夜猫子,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吃小鱼啦!”

我们都笑了笑,我觉得时机恰好,便半跪下,虽然险些趴在地上,但还是站稳,又拿出口袋里的盒子,打开盖,凭借印象递到沫嫆面前。

“你在干嘛…?”

“我在跪着呢亲爱的。”

“你犯错了?”

“是送给你的礼物哦。”

“是戒指吗!?”

“嗯!”

说完,沫嫆便摸索到我的手臂,又摸到我的手,便把我拽起,我从盒子里摸出戒指,放在沫嫆手心,又摸索着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这是当时欠你的钻戒哦。”我尽可能用开心的语气说道。

“哦~”沫嫆装出很惊讶的语气,又接着调侃道:“有我要求那么大吗?”

“我挑了最大的那个!”

“那它一定很亮!”

“再亮也比不上你闪耀。”

“家岿先生的情话有长进哦。”

我笑了笑,不作答,又从沫嫆手上接过钻戒,数着指头,为她戴在无名指上。

我把沫嫆搂在怀里,心中似有千言,脑内却无一成句,这大概是只有我们才能懂得的‘难得的幸福’。

“今天有好好吃药吗?”我已换上特制的红外镜,见到茶几上的药箱,便随口问。

“吃啦~家里有个医生,我怎么敢不好好吃药呢?”沫嫆的精神已恢复了许多,语气也越发孩子化了。

“张嘴。”我又叉起一块蛋糕,说道。

沫嫆便戳了我一下,责备道:“你怎么总喂我,以为我看不到就不知道自己最近变肥了吗?!你是元凶!”

“你的错觉而已,刚才我抱着你,感觉你又瘦了点,才会多喂你吃点东西。”

“那你也吃嘛~一起吃才有意思。”沫嫆又撒起娇来,她知道我最耐不住她这样。

“好…好。”我说着,便把蛋糕送到嘴里,很是香甜。

“还有个好消息哦,这可是重头戏。”

“什么?”沫嫆不自觉的凑近一点,我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厌光抑制剂临床试验一阶段的申请通过了哦。”

“真的吗?!已经是临床阶段了?!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沫嫆兴奋的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愣了一会,又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我也要参加!”沫嫆又说道。

“不行!你的病情比较严重,不适合。”我略作思考,答道。实际上临床试验确实是我扯得谎,但沫嫆现在的状况已不单单是身体上的压力,她必须要一点希望了,我这样向她预告,希望她可以原谅我的谎言。

“好吧…谢谢你…...亲爱的。”沫嫆把我扑倒在沙发上,我便关掉红外镜,把它和叉子一并放在茶几上推向一边,我这样搂着她,直到进入梦境。

“不去吃午饭吗?”

“不了。”我摆摆手,示意等在门口的部长不必等我。

“我懂你的心情,但是研究工作…有的时候是需要一点灵感的,你这样忙…也很难说会有什么效果啊。”部长走到我身旁,边说道,又盯着我的书桌上的文件看。

我笑了笑,又说道:“既然您懂我的心情,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了。”诚然,我已不在乎什么研究工作,我只记得我给沫嫆的承诺。

“她最近又严重了么?”部长又问道。

“托您的福,还算稳定。”我想了想,又说道:“谢谢您,白部长。”

他微叹了口气,又说道:“是我该说谢谢,对不起…是我的研究不完全,就投入临床试验了。”

“我和沫嫆肯定都不会认同您这个说法。”我笑了笑,又说道。

“我再去其他几个组帮你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可以用在你这儿的研究,你…一会去吃个午饭吧,也用不了几分钟。”白部长说完,便拍拍我的肩膀,径自走开了。

“还没去吃饭吗?”不知过了多久,部长又再次返回我的办公室,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绝对是有些收获。

“还没,什么好事?”我转过身,径直问道。

“看。”他说着,递给我一个文档夹,又接着说:“这是我们动力实验基地里一个新成立小组的论文。”

“动力实验基地?”我看了一眼论文的封面,又看了一眼部长。

“对,也是一对情侣,他们做完自己的项目,又申请了一个新组,和我们的研究方向很接近,就被划成我们的名义下属了。”

“谢谢你,部长。”

“还谢?算了我先不打扰你了,你忙吧。”部长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放在我桌上,说道:“给,我猜你就连买点零食的空闲也没有。”

我笑了笑,又说道:“这回我可以道谢了吧?”

他也笑笑,摆了摆手,又摇摇头,便快步走开。

部长走后,我便把论文放到一边,一直到我被实验数据搞得烦躁无比,又看到它,便决定认真读一读。

论文的核心想法确实和THA的核心想法相同,但选择的实现载体稍有差异,单从他们列举的数据来看,他们测试的病毒不仅能维护生物体正常的生理功能,亦有大概率与宿主融合,主动转变宿主体内的细胞,他们把这种转变称为‘危险而不确定性’的。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我仍决定试着联系他们,或许能获得些灵感。

最开始接电话的是一个仍有些稚嫩的男声,联想到他们的年纪,这倒也不足为怪。而后那名叫‘邺晔’的女生也加入了我们的对话。我跟他们简述了我和沫嫆的故事,邺晔似乎特别受触动,便主动承揽了一部分我很头疼的工作。

虽然是这样说起来轻快,但这两位年轻人其实提供了相当多的帮助。对于这点,我只能感叹自己确实已经‘年老体衰’了。

沫嫆的病情终于有了着落,而我又不争气的生出患疾来了。反而这段日子成了我过得最幸福的时日。沫嫆用过抗厌光药后,即使仍有些许影响,但已可以很快活的在阳光下活动了。目前沫嫆用的药全是人工合成的,想把合成基因也置入体内,恐怕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只是我这样的疾病,可能没有许多精力能完成这些工作了。药临床验证后,我谢过那对情侣,便也没再与他们联系,我知道他们要做的工作绝不会比我少,也不便过多打扰。

实际上,我也已经准备‘安享晚年’了。

“啊~”沫嫆张开嘴,示意我向她学。

我笑了笑,调侃道:“我不用‘啊’,也会张嘴啦!”

“哟,那家岿先生可真成熟!拿,自己吃吧!这么成熟的小朋友,就该学会自己吃饭了!”

我便不服气的伸出手去接饭盒,可惜化疗后我的身体实在虚弱的过分,本就欠缺锻炼的我已经几乎无力托举住即便是塑料的这个小饭盒了。沫嫆则迅速伸出援手,免得我把饭盒打翻在床上。

“乖乖吃饭!”沫嫆命令道。

“是~遵命!”我想表现的更有元气一点,但拼尽力气也没法发出多大的声音来。

“多吃点才有力气陪我抬杠呀。”沫嫆又说道。

“我们一起吃,确实更香!”

沫嫆笑了笑,呈起一勺饭菜,放在嘴边吃掉一半,又把勺子递到我嘴边,我便一口咬住整个勺子。

沫嫆又被我的行为逗笑,帮我擦掉嘴边的残渣,与我对视片刻,又与我吻在一起。我能察觉,她的泪落在我脸上。

我又害得沫嫆哭了。

像我这样的病症,THA也是无法救的,只会加重癌细胞的扩增和转移,THA仍可以保住我的命,但注定我的余生满是生理上的痛苦与心理上不断失忆带来的更强烈的苦痛,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人形,而在那之前就失去了所有与沫嫆相关的记忆。

沫嫆知道,我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晒太阳,她也愿意耐着痛苦陪我晒一会太阳,我确实不愿意叫她受苦的,多半时间我都要求她等在阴影里,我们像是隔在两个世界的爱人,而很快,也将是碧落黄泉。

我的身体日渐衰弱了,沫嫆的脸上愈发见不到笑容了。

“如果又克隆出一个你来?那个还是你吗?”沫嫆有一日突然问道。

“别傻了,那当然不是了。”我抚着沫嫆的发,笑着说道,此情此景,像极了年老卧床的父亲与年幼的女儿。

沫嫆不作答,只是默默。

“白医生…被抓起来了,你知道吗?”沫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啊?为什么?”我脑内搜索不到任何理由。

“因为…政治上的事情…”沫嫆说完,又用欢快些的语气补充道:“不过据说只是普通的审查,很快就没事了。”

“我的病也只是普通的癌症,很快也就没事了。”我调侃道。

“你在说什么呢?!你肯定会没事的!”沫嫆不满我的态度,我看的出她真有些生气了。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说什么呢…?”

沫嫆沉默了片刻,便把头又埋到我怀里呜咽,她这几日真就像孩子一样闹情绪,虽然这样说,但沫嫆平时也就很孩子气。

“对不起…沫嫆…”我又数不清第几次的再向她道歉,却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这日醒来,我便觉得精神多了,不仅沫嫆高兴,连一向悲观的我也觉得自己真的还有复愈的希望,大概化疗还是有些功用的。

我便向医生请了假,我在医生那里看到了新的化验报告,便知道我的希望也只是空希望罢了。即便如此,看在情面上,医生依然破例准我出院一天,让我能回到我心心念,与沫嫆悉心经营的小居。

沫嫆精心的为我准备了烛光晚餐,这是我们都喜欢的环境和氛围。我也试着下了轮椅走了几步,虽然仍是羸弱,但沫嫆却是很开心的。

“我就说过啦,你一定会好的!”沫嫆切出一块牛肉,递到我嘴边,我便一口吞下,又自己动手切了一块不太好看的‘毛边’牛排,颤巍着拿到沫嫆嘴边。

“切~家岿先生真是不懂得谦虚,才说你几句,就骄傲起来啦?”虽然是这样说着,话到中途,沫嫆的眼里已经泛烁了些泪珠。

沫嫆…你是何故又哭了呢?

我便握起沫嫆的手,继而转成五指相扣。

“就算我死了,若是真有灵魂,再过几生我也都愿意陪着你。”我向沫嫆保证道。

沫嫆终于止住泪,我们最开始只是相对无言,接着,便又不仅是相对无言。

……

我听了沫嫆的话,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仿佛袁家岿的灵魂真附着在了我身上。我便说道:“或许我并没有许多他的记忆,但我觉得…我会像他一样爱你。”

沫嫆笑了笑,不知是觉得我的说辞可笑又或是感到欢喜,而她又接着说:“可惜我的爱已经全给了他,哪怕你像他一样优秀,也最多只能分走一半了哦。”

“那我就尽力超过他!哦不对,超过我自己!”我便不假思索的答道。

沫嫆又笑了笑,似是非是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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