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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失落的神話:王翔《臨界點》讀後感

王翔 《臨界點:中國「民謠─搖滾」中的「青年主體」(1986-2015)》 ​

蛻變的邊緣是崩潰的邊緣,同樣也是新生的邊緣,這就是我所謂的臨界點。

十幾年前剛上大學時,一位跟我喜歡類似音樂的朋友說「欸,崔健的歌妳聽聽看,這是中國搖滾教父。」我還記得當時聽的是〈花房姑娘〉和〈一無所有〉。對於那含混不清的咬詞、嗩吶聲響、以及簡單卻粗暴、生猛有力的 riff 印象煞是深刻。但也僅此而已,崔健於是成了在90年代台灣出生的我茶餘飯後的話題。

在自由國家出生的我是不曾、也沒有機會去細細思考中國政體對於民謠—搖滾在音樂與敘事上的發展與影響的;癡迷於搖滾與獨立樂團的我,花了無數力氣與時間去認識台灣本土樂團與相對遙遠的、所謂西方世界的搖滾視角,卻在許多層次上,對位在隔壁的「文化上的他者」著墨並不深,更遑論去思考搖滾樂隨著中國歷史演進的發展與現代青年的信仰困境。​


直到翻開王翔寫的《臨界點:中國「民謠─搖滾」中的「青年主體」(1986-2015)》,這段初識崔健的記憶重新被抽取出來,並被抽絲剝繭的分析。我不曾思考過鄧麗君(爸爸在聽的歌)對中國知青曾有著如此大的衝擊,在聲音的「肌質」上彷彿每個毛細孔都充滿驚奇一般地被檢視,當然也不曾試圖理解崔健那輩在文革背景/包袱下長大的面孔所必須面對的歷史難題,更不曾思考在那之後,向資本主義邁進的黨,在理想破滅與生存掙扎之下,如何地製造一代又一代失落、無信仰的「混子」。

書本描寫與分析了張楚、許巍、朴樹、汪峰,並以李志作為最後一個篇章,停在2015。我一頁一頁啃著、聽著,依照時間線試圖理解在那些年代,歷經理想失敗、希望不再之後,被迫出賣信仰、依附於威權體制下過活的一張又一張眾生相。在台北出生成長的我何來狗膽表示對李志歌詞中二三線城市描寫的荒蕪表示認同?但煞有同感的是青年哀嘆的思路,面對時代我們將自己縮起,苦澀地承認卑微的抗議就是我們最好的抗議。我仔細聽著、讀著,如同回到年輕時汲汲營營於音樂中尋求經典、探索光源般殷切聆聽。​


我不知該作何感想,關於歷史還是沒有來到終結,顯然終結的不是歷史、也尚未見到時代,而是人們那如履薄冰的理想與信仰。在極權國家一切都可以被雕塑成形,不論街邊巷尾的雕像抑或人民的思想。2012 中國迎來前所未有的言論緊縮,我身在台灣、何其幸運地可以用相對抽離的態度去看待他人的牆;在那裡,黨只管用人民的血汗一磚一瓦地砌上,人們的信仰與價值體系,也在牆內一分一豪地消亡。


讀來令人唏噓的是,隨著作者的介紹,我聽著書中紀錄、分析的歌曲一首一首,聽見了濃縮無數哀思、茫然的靈魂,樂評們管這叫世代樣貌,而我卻覺得世界(或你可以稱作黨)的殘酷與荒謬,簡直是以踩碎無數年輕人理想之姿驕傲地並軌而行。​

高聳入雲的牆內依然歌舞昇平。

這幾年多數台灣人也飽受串流平台的娛樂節目影響而樂意觀看或被圈粉,更有不少人遠赴中國渴望掙更好的生活。

搖滾樂在原生地的西方意味著不妥協、有時帶著左翼思想、有時更揹上抗爭的理想。在此脈絡之下來看中國民謠—搖滾的發展,確實有許多特別之處。而將時間軸拉長到今日娛樂扁平化的世界,自由與極權,在面對市場廣大的獲利都同樣卑躬屈膝。於是依然在台上唱著理想的人們愈發彌足可貴,面對時代造成的集體失落,青年們都同樣茫然,至少在這點上,非關國家。台灣或是西方,都不乏為了利益將正義與理念棄如敝屣的藝人,或甚至是身邊的人都不乏此般可憎的面孔。這可無關極權,而是同樣的信仰失落,只是我們有沒有辦法面對任何尖銳的質問罷了;讓信仰失落或是文化平面的可非一人或一黨之力,要怪,就怪時代吧。


如果我們都是罪人,那就沒有人有罪。

自由與否的論述,在此命題之下成為對於差異與異議的包容是否存在的論述;而次文化首當其衝,當次文化有可能威脅到權力時,最聰明的方式不是扼殺他,而是將之買下。於是出個價吧,所謂的次文化,誰不想站上更大的舞台、誰不想擁有更大的群眾,你說是吧?​

​於是我們終於可以在牆內載歌載舞,一切都熱鬧非凡,​

於是每個年輕人臉上都說著「謝謝老師」、「謝謝小夥伴」,螢幕上充滿了正能量。​

於是我再也分不清楚,在每個笑容滿盈的臉龐下,人們還唱著歌嗎?​


p.s. 要找李志的歌時,發現音樂串流平台上官方都ban掉了〈廣場〉這首歌。我抬眼,平台廣告說可以 free to listen,而我們都知道這絕不是自由的意思。​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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