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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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木石居

山居閑筆-清明前後(9)

(编辑过)
周日春分,離清明還有二十幾天。08、09年的舊文還剩幾篇,那時關於耕作、有機食品、小孩的舊文似乎有些時過境遷,再發一兩篇,估計就可結束這個“閑筆”系列了。[今早在路上碰到街道97嵗高齡的T老先生,他招呼我停車,取他為我們留的一大沓舊報紙(點爐子用)。聊起時事,他說,現在的政治猶如這天氣,乍暖乍寒。老先生又説:凡事讓它來,不能着急,不要事先操心過至。]
今春新出的大黃:rhubarbe

今年整個冬季差不多都飄着雪,當地人說,十年來都沒這麼冷過。開春以來,天氣稍稍變暖,白天若有太陽,屋內也不用燒木取暖了。黃昏後,再點燃木柴就可以。這大石頭砌成的老房子,冬暖夏涼,保溫性很好。只是這換季的時候,屋內的溫度,如同一個慢性子的人,有點跟不大上外面陽光燦耀的熱度。

山上不同山下。記得山下城裏最早報春的應屬那些黃色的迎春花,還有某夜裏會突然綻開花朵的櫻桃樹。而山上,除了溪泉旁,偶爾露出小臉的某種冬蘭花,就數那些漫山坡的小草最先得了春的召喚。哪天,不經意間,往山間一望,呵,一盈綠意竟然已經逸開了。那些果樹們,纔剛在寒枝上鼓出些芽蕾來,花兒們可能還是要等到四月之底或五月之初了吧。

清明那天,也是好天氣。有些想念03年逝去的曾祖母。每次想起她,總不禁念起《呼蘭河傳》的開頭。今年回去,照例上墳祭祖,田間那些祖墳又重葺了,如同新的一般。曾祖母臨走那年,曾祖父墳頭長出的那棵連莖紅果小樹[現在後山也有它]五六年間也長得很高很粗了。祖父墳頭的四棵松柏也很蒼翠。

每每看到這些,總想起祖父走後那頭幾年裏,曾祖母幾乎每週都要去到她兒的墳頭送上一個紅紙包子,她怕祖父在陰間過窮日子。我那時年小,不懂這其中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辛酸與傷痛,只知道每次陪着曾祖母一起去到祖父的墳頭送紙包子,風雨無阻。尤其冬末春初時候,頂着西北風,兩個人費盡力氣,要在大風裏點燃一根火柴,以送走包子。然後,再看着那些燃後的紙錢如黑蝴蝶般被風吹走。

祖父過世之後,曾祖母每日裏就不停地疊着裝紙包子用的金銀紙元寶之類的冥錢,直到她去世。祖父的照片,她也用幾層棉布包着,放在衣櫥裏面;甚至祖父小時候念私塾用的那些“四書五經”、洋涇濱的英語課本,也都收在她陪嫁的小五斗櫃裏。小時候,每年大暑天裏曬舊物,我總能在曾祖母鋪開的雜裏中看到不少好玩的東西。

想我至今最大的遺憾及所覺最大的不孝,就是未曾見到曾祖母最後一面。那年內外多災。我寒假在家的時候,就覺到她活動比以往少多了,雖然她一直沒有病痛。冬日裏,坐在板凳上曬太陽,頭不時垂了下來。不像先前,總有件活計在手上,或是縫着舊衣服,或是疊着給祖父的紙錢。那年冬天好像也特別冷。我沒回去的時候,她白天就坐在被窩裏取暖。見我回去後,立即起了身,直到我走,沒有一天坐在牀上。她總問我,細伢,書什麼時候讀完,什麼時候回來?我無法作答。

那時太不懂事,真地太不懂事了。正月初裏,我就回了c城,又封閉到自己的書本世界裏。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到這一內裏與外在的二元性,這一里外無法融合的矛盾,但是,就一個走不出自身的精神個體來說,那時又如何能正面現實的生活。也是初春裏,家人來電話說,曾祖母突然生病臥牀了。某天,我急切地想回家,其實,以我的脾氣,要回,也就回了。卻是沒有。就在第二天下午,曾祖母走了。如果我那天決定了,也就正好能見到曾祖母最後一面。一生的遺憾。

之後,又很多麻煩的事情找來。厭倦至極。於是,割斷一切聯繫,在江邊租了個小房,每天看着江上的遊船來來往往,過着那封閉愈封閉的精神生活去了。一直到那年非典到來之前。記得那天nh和小馬來看我,他們還鬧着童心,待我下樓開門後,突然在巷間躲了起來;我則再無力氣,接上這輕盈的嬉戲。蒼白無比,似乎到了某種盡頭。於是乎,還是搬了回去。 ……

那時nh、小馬這樣的好朋友,不知給了我多少鼓勵與幫助。也總是慶幸那時遇到在一起的好姑娘們,像阿萍啊、小鳥啊、南瓜啊。待我搬回後,每週,都會有誰買捧鮮花帶回來,插在清水壺裏。夏季的夜晚,我們一起給陽臺上萍種的花兒們澆水,然後各自坐在桌前看書。七樓的風,吹着窗簾,門前掛着的衣服也微微擺着。還有那些新識又親切的果名,比如芭樂、沙田柚、榴蓮……如今,阿萍也當了母親;小鳥和南瓜也成了家。

這於異鄉山谷裏的清明,陽光清澈,高處天上的幾朵雲彩飄着,一兩隻鷹鳥展着雙翅,迎着山風兜旋着。站在翻開泥土的園圃裏,這份屬於時節的念掛,也不知何以所寄。

09年4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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