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姐
陳小姐

記者/編輯

【🇪🇪塔林遊記】若沒有白日夢,任何人都無法生活

來到塔林的音樂節廣場(Lauluväljak),正值十二月寒冬,萬籟俱寂。

但這裡揚起過的《My Country Is My Love》,威力之大,直接促成愛沙尼亞的第二次獨立。

愛沙尼亞是波羅的海諸國唯一不用武力,只用歌聲恢復獨立的國家。獨立的序曲,就是1988年在這裡舉行的「音樂節」。

不能唱的國歌

早在十九世紀,愛沙尼亞已開始每五年舉辦一屆「音樂節」,吸引平均十萬人參加,多年來以歌聲傳承民族身份及文化。直到1940年開始被蘇聯統治期間,官方卻規定「音樂節」上只能唱俄語歌曲。

在秘密警察(KGB)監控下,異見人士隨時被殺或,更糟,被送去西伯利亞「古拉格集中營」受盡折磨。面對高牆,當時的民眾仍然想盡辦法繞過審查,在慶典高唱被禁止播唱的愛沙尼亞語《My Country Is My Love》。而這首歌也漸漸變成當地人民的身份認同象徵,以及不明文國歌。

1988年的音樂節,一名學者在樂聲中第一次表達了人民重新取得獨立的希望。當地最高議會在兩個月後發佈的《愛沙尼亞主權宣言》,就像一巴掌打在蘇聯臉上。

「希望是危險的東西,在這監牢毫無用處」

十二月的音樂節廣場冷冷清清,走在這裡讓我想起電影經典《月黑高飛》(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中張力十足的一幕:

囚犯Andy在獄長室偷偷用擴音機把一段莫札特歌劇廣播到監獄廣場。他得意地躺在椅上欣賞音樂,面露微笑。廣場上一眾囚犯抬頭望向音樂傳出的方向,啞口無言。

(去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time_continue=217&v=lSzatzy8WvM&feature=emb_logo)

兩個不同的空間,兩種心情,由一把女高音連在一起。

正如Morgan Freeman的旁白說:「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兩位意大利女士在唱什麼。其實我並不想知道。有些事情不用說出來。」

「但我知道,她們在唱一些美麗得不能用言語表達的東西。這讓你的心隱隱作痛。」

那把女高音解放了囚犯,在空氣中不斷上揚,就像一隻飛鳥闖入監牢,溶掉了所有圍牆,他如此形容。

「有那麼一剎那,牆內所有人都感到了自由。」

重獲自由的渴望點出了這部戲的重點議題:希望的條件。

音樂作為希望的像徵

馬克思哲人布洛赫(Ernst Bloch)在《希望的原則》的前言第一句就問:「我們期待著什麼?」而他很快就把答案建構在「希望」上面。

他認為每個人之所以活著,主要基於對未來的追求。

人類無時無刻都渴望著更美好的生活,因而產生了「白日夢」。他相信「白日夢」能帶給人類希望,而希望是一種「積極的活動」、「實踐性的情感」,並且帶有塑造能力,能協助人類成就更美好的生活,所以「白日夢」並不脫離現實,而且很實在。

「若沒有白日夢,任何人都無法生活。」他說。

對自由的渴望,在《月黑高飛》中就透過音樂來具體化——當Andy跟廣場內的囚犯一同聆聽莫札特的那個當下,所有人都忘了他們還在監獄裡。而那一刻,他們是自由的。那自由的感覺是具體的。

他犯禁播放歌劇後被罰幽閉兩星期,卻不覺得難熬,因為有莫札特的旋律陪著他,在腦中,在心中。他說,這就是音樂之美,別人拿不走。

「音樂能夠提醒你,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不是石頭造的;有一個東西在你心裡,是屬於你自己的,無人能夠觸碰。」

「什麼東西?」

「希望。」

就像當年在音樂會廣場上,一首《My Country Is My Love》帶給了愛沙尼亞人找回民族尊嚴的希望。

這場「歌唱革命」持續了四年。直至1991年8月20日,愛沙尼亞透過電視台宣布獨立。蘇聯曾派出坦克企圖進攻電視塔,但由於人民自發充當盾牌而未能成功。兩日後,冰島成為第一個承認愛沙尼亞恢復獨立的國家。

臨走前,我在廣場低聲哼了一首《海闊天空》。想著的卻不是獨立,而是一個能回恢美好生活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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