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娴
次娴

荷兰,无业游民

水坝广场之夜

我们站在黑夜里,手里举着白昼。

昨天,不合时宜线下活动,满满一室的同温层,我们各不相识,却对彼此的话语都是那么熟悉。酒会上我和主播王磬、若含聊上了天,认识了一群来自各行各业的朋友。奇怪的是我这么社恐的一个人,在当时的环境下竟然丝毫也不紧张,非常轻松真实地做自己,和谁对上了眼神就自然而然地上前认识和攀谈,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温和而友好。

之后,一起参加活动的很多朋友共同前往水坝广场,大家心照不宣地知道为什么要走向那里。夜晚的阿姆斯特丹雨越下越大,气温越来越低,可是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地上的烛光也越来越明亮。有人往我手里塞了一沓白纸,我抬起头,看见帽子和口罩之间一个坚定的眼神。我对他点了点头,开始给周围的人发放。我们轻声互道着“需要吗”“可以给我一张吗”“谢谢”“不客气”,其他很多很多话,不用开口也早就了然于心。

人们在默哀,人们在哽咽地齐唱着《送别》和《明天会更好》,人们在哑着喉咙演讲,人们在齐声喊着口号,“不要,要”。几个荷兰警察远远地看着,路过的人前来询问和拍照录像。我们站在黑夜里,手里举着白昼。我们在心中远远地思念同样一片土地,当说出我们在反对什么的时候,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热爱它。


以上是一些感性的记录。现实行动中其实有很多磕磕绊绊和尴尬笨拙——当本应是天然权利的公共生活被剥夺太久,我们甚至需要从零开始去习得和练习它。我很庆幸自己拥有一些有限的自由去获得这种经历,这同时也意味着,下一个在我面前用“境外势力”“颜色革命”等官言官语污名化的人,不仅将被我视作无耻、狭隘和愚蠢,而且是对我在那一刻所感受到的纯粹和尊严的侮辱。

除此之外,我对所谓集体行动也有了新的困惑与反思。也许是以前被裹挟得太厉害,我对单一的声音产生了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即使这个单一的声音是异见,是反权威的。喊口号的那个人,即是反权威中重新确立的权威,当他/她的声音高过了一切,造成个体意志的消弭,我又会无法控制地对自己置身的群体产生新的警惕和距离感。共识和个人主张的边界和平衡在哪里呢?不管何种立场的宏大叙事,我都无法停止去叩问自己的内心,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在群体累积到何种程度时,我便不得不为了保全独立意志而退出?

不过,这些反思是非常私人化的,我依然鼓励在安全和自愿的情况下每个人能站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尤其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在自由被压制的时候,为自由的抗争才最有价值,这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

经过昨天一天的活动,我今天基本处于被掏空的状态。行动和思考应当并行。从前是只读书,昨日第一次亲身实践,获得的感想和反思便可以投入接下来的理论学习中。读书,行动,再读书,再行动,然后写作,写作,写作,永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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