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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thrive in chaos

创造之于匮乏

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主张通过“自我创造”来拯救自己,通过自我创造力图摆脱规训和社会现状的制约。自我必须在创造中体现,从创造通达自由,创造赋予一个个体责任。

“对无用之事的obsessions”

2020年的冬天,是让我记忆深刻的一个季节,见到了喜欢的人类,有了印象深刻的聊天,但在这篇文字当中,既然是要聊一下创作,那我想回忆叙述的,是那次和跟重轻老师的聊天。重轻老师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通过对一件事情的沉迷,专注,通达自由的可能性。

每次在我要写命题作文的时候,就会想起重轻老师讲述自己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我有你永远也拿不走的那部分东西,我的那个部分甚至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想到当时面对面听他说这个的时候,就很触动。同时会想,我要让自己的这个部分变得更加强壮,属于自己创造性的那部分东西,要用整个生命里去保护它,生活都应该成为它的养料,去滋养它,丢出去,让它代表我去和世界对话。现在我们的创造力被资本夺取,被消费主义的叙事掏空,被商业社会笼罩着打不开创造生活的局面,是很可怕很痛苦的事情,然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环境和生活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是逐利的,资本和科技,是我们这个时代每个人必将凝视的深渊和赤手空拳去缠斗的恶魔。

我们对一切有难度、有门槛的东西无限苛责,歌颂一种平庸、简单、谄媚。

我们面临着情感上的匮乏。这个时代很多人对爱情都是失望的,因为我们的孤独感转移太快,随时可以去微信、网络、游戏上刷一把存在感,信息过度给每个人带来幻觉,好像可以永远有更多更好的选择。爱情被解构得太厉害。也许二十年后就都是AI女友AI男友了,那会儿的年轻人回溯起前辈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呢,说两个生物人一起多不卫生啊!

我们也面临着经验上的匮乏。当网线成为连接外部世界的唯一脐带,我们对真实世界的触觉随之退化。我们的认知严重依靠信息而不是实践,网络和想象力可以把我们带到世界的任何角落,好像不出门,坐在家里就可以创造世界。即便年轻如九零后,也不得不面对官能的退化和扑面而来的“中年危机”。

我们同时面临着感知上的匮乏。年轻的一代甚至都不再拥有真正的疼痛了。我们的内心多久没有被无比锋利的情绪填满,多久没有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多久没有感到一种富足的疼痛?疼痛才是身体的重量,最初的人类一定是在劳动与疼痛的双重经验中成长为人,或者圣人的。疼痛是真理他亲妈。而我们却只有劳动和革命的身体。

在“过度”和“匮乏”之间寻找一种平衡的艺术,这同时是一个关乎“健康”问题,关乎文化和文明的健康状态。以创造为目标来劳动,实际上已经是一种特权了。

人类学家项飙曾经提出过一个概念,叫“工作洞”。他说,此时此刻的中国人去工作,就像跳到一个洞里,发疯般地继续,咬牙,几年之后从洞里爬出去,歇一口气,过相对清闲的日子,开个烧烤店或者是搞搞直销,或者是炒股。然后呢?过几年等到钱花完了,或者是他失去了安全感,他再重新跳入到工作洞里。人们跳进这种工作洞穴的时候是带点英雄气概的,为什么呢?因为洞里面显然是很苦的,项飙描写的那些东北去日本的劳工移民,简直没有丝毫娱乐,也不跟家里打电话,像机器人一样工作。洞里很苦,可是为了未来你要忍。项飚说,这是一种积累策略,是生命的一种投资策略。他描述的是底层劳工移民、下岗工人,但我觉得这对中产阶级在某种程度上也适用。我们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说法:赚几年钱为了移民,为了40岁或者45岁退休,为了将来可以开一个咖啡店,学摄影……在人们的生活之中,劳动自身失去了内在的价值,人们钻进工作洞中辛苦,只是为了尽早从洞里面爬出来。

人们对于劳动的感受是痛苦的。大多数人会觉得,要赚钱注定是痛苦的,一定要咬着牙忍下去,而自己的生命将在自己从洞里面爬出来的那天开始:终于可以做点别的了。回到我们的主题“这代人的痛和爱”,刚才说了两件事情,爱和钱,婚姻和工作,它们恰恰说明:经常是我们所爱的所追求的,我们的欲望对象本身,让我们同时感到痛苦。这是一种时代的结构性困境,这不应该是人生的必然状态,更不是理想状态。

无意间读到读到麦金泰尔,是美国一位伦理哲学家,他讲了一点,感觉可以对应一下这个困惑:他说人在本质上都是讲故事的动物。这句话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意思,所谓人自远古以来就喜欢围着冬天的篝火去听故事,而是说我们人类是通过叙事来理解自己的生活和历史,来理解他人的行为和实践的。

比如说一个人在北京的冬天,这样冷的日子里,他去整理户外的花园,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叙事。可能是关于婚姻的叙事,比如说他希望让他妻子感到荣耀;也可能是关于共同体的叙事,他希望整条街道是整齐的;也可以是关于爱好的叙事,关于竞争的叙事……你通过叙事理解意图、动机、他人和自己,通过叙事去做出预测、感受生活的稳定感或矛盾、断裂。他还说,任何一个特定的事件是一系列叙事性历史所构成的语境中的一环。自我是叙事性的自我。作为个人,我们生命的整全性、统一性,依赖于自我可以将人生讲述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不一定是连贯的、不一定是幸福的,但它有内在逻辑,也就是可以被理解的。通过叙事来理解别人的生活,通过提供叙事来让读者更好地理解其他人的生活,这可能是我们在这个不完满的世界上写报道、写小说的原因之一。而一个更好的世界,是我们的人生叙事可以整全、不被打断的世界,是我们对爱和劳动的追求不会必然地让我们陷于困局的世界。


“人只有回到真正本真的状态才能超越自我,而不是以谎言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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