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萬里
高原萬里

香港人,居英國,好遊牧。不想繼續因為生活而遠離文字,現在又努力重新執筆中。沒有了不能活下去的東西有:蝦子餅、咖啡、小說、旅行和麵包。

【小說】伊甸的天空(九)

報導說戰線已來到 H 市,反抗的恐怖分子中有很多是歸化民,雙方陷入僵局。不只是 H 市,就連被 H 市堵塞着的幾個邊界城鎮的補給都完全中斷,沒水沒電沒糧,有謠言說街上死傷枕藉,但這些謠言始終不能被證實。被困的人躲在防空洞中,深切期盼着 J 國的軍隊能夠早日趕走恐怖分子,讓他們的城市回復平靜,劉堇麗這樣說。

不知道比希利太太在背後牽了什麼線,關於子杏亂闖外國人居留地一事,單位竟然沒有追究,在接下來的「體檢」中,馬高也沒有多問,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子杏對着地理課本發呆,明天有測驗,可是她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唸書。

她拿起電子筆,本來想把正在讀的文章的重點圈出來,可是筆尖放到屏幕那一刻便停住了,然後開始在上面畫圓圈,畫了一個又一個,回過神來時,發覺教科書的畫面被自己畫得一塌糊塗,她嘆了口氣,覺得一個人在房間裡憋得慌,便起來打算去廚房透透氣,順便找點零嘴吃。

廚房內,莎蓮娜正在洗豬肺,巨大的粉紅色肉團擠滿整個水槽,莎蓮娜利用膠喉把清水一直灌進去,兩瓣肺葉好像在深呼吸似的一路升起來,子杏家的廚房很大,中間有一張長方形的工作枱,嘉蕙就坐在那工作枱前,正一手玩電話一手抱着一杯深紫色的液體慢慢地喝着,枱上還放着幾包藥丸。紫色的液體是嘉蕙每天必喝的營養補充劑,豬肺也是為了她做的,近來天氣乍暖還寒,她又咳嗽起來了,聽說豬肺止咳,而且她也深信這類蛋白質豐富的食物會對懷孕有幫助。

莎蓮娜把水龍頭關掉,再將膠喉抜出,然後用手把肺裡的血水慢慢地擠出來,兩團巨肉發出噗噗的聲音扁了下去,而且漸漸變成慘白色,莎蓮娜專心洗着豬肺的側臉,看上也一樣慘白。

「怎麼了,妳有什麼想吃的嗎?」

看到子杏一直站在廚房門口發呆,嘉蕙便問。

子杏小聲地說了聲肚子餓,莎蓮娜便從水槽裡抬起頭來:

「晚餐還未好啊,要不要我先幫妳烤一片吐司?」 

子杏點了點頭。

「要花生醬還是草莓醬?」

「花生醬。」

莎蓮娜抺乾了手,開始切起吐司片來,子杏在嘉蕙對面坐下,流理枱上方的小型電腦播着新聞,報導員正在宣布今個年度 J 國又有驕人的 GDP 增長,至於為什麼一個有驕人 GDP 增長的國家會有糧食限制一事,沒有人會多問,接着就是戰爭前線的新聞。

報導說戰線已來到 H 市,反抗的恐怖分子中有很多是歸化民,雙方陷入僵局。不只是 H 市,就連被 H 市堵塞着的幾個邊界城鎮的補給都完全中斷,沒水沒電沒糧,有謠言說街上死傷枕藉,但這些謠言始終不能被證實。被困的人躲在防空洞中,深切期盼着 J 國的軍隊能夠早日趕走恐怖分子,讓他們的城市回復平靜,劉堇麗這樣說。

吐司烤好了,莎蓮娜把花生醬和煉乳,還有紅茶裝在餐盆裡放到子杏面前,子杏厚厚地塗了一片,開始吃了起來。

「我說呢,為什麼那些歸化民總是那麼不滿我們?大家本來不都是生活得好好的嗎?」

嘉蕙左手托着腮子,有點百無聊賴地說,子杏把乾乾的吐司吞下去,莎蓮娜回去處理豬肺。

「妳說呢,莎蓮娜,你們生活還不夠好嗎?」

莎蓮娜低着頭,水龍頭開得很大,水流哇哇聲的響,子杏忍不住回頭看她,紫紅色的頭巾下有幾綹頭髮因為整天的勞動而掉了出來,髮尾散落在藍色製服上,一些已經變黃開叉了。

「我不清楚呢,太太。」

「真是的,都不明白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麼,我們給的難道還不夠嗎?」

水龍頭流下來的水聲更大了,大得連子杏都覺得刺耳,莎蓮娜的背影一動也不動,靜止着有如死去幾千年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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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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