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越過天城（六）

我以為，只要越過這裡，去到山的另一邊，自由的天地便會遼闊地向我伸展開來。

──松本清張〈越過天城〉

聽到背後有車輪的聲音，夏生和千櫻一起回過頭來。

一輛紅色的豐田小轎車不知從什麼時後開到山峽上來，車子在兩個人面前停了一下，開車的青年左顧右盼，又搔了搔頭，一副是這裡嗎的表情，然後跟助手席上應該是他女朋友的女生講了幾句話。夏生以為他們會下車拍個照的，因為除了旅遊之外，平常車子應該會用新的公路，可是他們很快又發動起引擎，夏生讓出路來，紅色的車身跟之前那個退休男人一樣，一進到隧道就立即消失在黑暗裡，不久就連引擎的聲音都聽不見。

「要進去嗎？」

夏生問千櫻。

「你可以先過去，我隨後跟上來嗎？」

「吓？」

夏生啞然。

「這條隧道，我想一個人走過去。」

「吓？」

夏生驚訝的樣子也許有點誇張，看得出千櫻表現膽怯起來。

「拜託你。」她說，雖然聲音很小，不過聽得出裡面有一種堅定，夏生知道是無法拗得過她的，所以決定由她，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活了三十八年，夏生早就學會了有時最好不要問太多，女人想怎麼做自有她們的理由，和一套他不很理解的好像是邏輯的東西。

隧道裡黑黝黝的，好像一下子被吞進夜晚的涼水裡。退休的男人和紅色的豐田轎車一早就消失無綜了，窄長的空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細耳聽的話，好像還可以聽得見自己的呼吸。每隔一小段路兩邊就掛著一盞古老的小燈，淡淡的橙色光茫只足夠照亮燈的四圍，反而讓這黑暗感覺更廣闊更漫長了。走了好一段路，出口還是只有指頭一樣大的小光點，頭頂有時會有水滴下來，夏生自認不是膽小的人，可是連他都覺得心裡毛毛的，怎麼感覺上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大，好像心裡有什麼要跑出來。

走到一半時，他回頭——就好像是松本清張筆下、在黑暗中被自己的想像迫得透不過氣的少年一樣——他從隧道的深處往回看，從暗裡看出去的隧道口簡直像是電影院裡的銀幕一樣鮮明，陪酒女阿花正在走近土工，女人白色的頭巾和鮮紅色的腰帶很是醒目⋯⋯

當然夏生看到的不是阿花，靠近地下有一團紫紅色的東西，那是千櫻的防風外套，夏生覺得不妥，便急步跑回去，原來千櫻正縮成一團蹲在地上哭，夏生慌了手腳，忙問：「妳怎麼了？」

千櫻搖頭，眼淚完全停不住，也無法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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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天城〉第六章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