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zelmoriri
Hazelmori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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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me,home,sweet home

我让L重新再为我作一幅画,像我们刚在一起时我要求的那样,不要用画笔或是相机,我要他用告白和眼睛,细致地说给我听,因为我又快忘了自己的样子,只能以暂时不变的规律记着眉毛低顺的曲度,鼻梁纵深的走向,要记得眼窝可以无底地塌陷,当作是活跃的地壳,再栽种一颗地球,里面又是摇晃喷发的火山、潺潺涌续的液河泪泊。我要去抚摸自己那应当在鼻子下方的嘴唇,一通混乱的低伏与高起,一盘搅碎的五官杂锦,L要握住我的手,帮我在自己的脸上定位,以我无法感知到的神秘坐标利落地指出象限中哪里属于眼睛,哪里属于嘴唇,哪里同我的感官一样全是留白。


 上周我的肺部刚刚挥别了四肢,它们之间的对话不再同频,因我的肺部总是充满了G市的黑芝麻香气,四肢却寄生在11月的Y市踩着土地与雪花,在肺部与四肢地理纬度关系的撑扯之前,我身体的一些部分早就开始了流散,瓦解开的边界大多数需要儃佪在过去的时间里,再用记忆回温。


 器官、肢体与身体的背离从2年前就有可循的痕迹,我趁假期去了S市看海,咸涩的波涛渍深了礁石的颜色,我的皮肉也将这样,但我的皮肉会更加柔软,那是不安和平地张弛着的生命的弹力,它的每一个曲面都不会蛮横地撞开平展的浪头,我如何想要破坏海面的形状,就会如何完好地回到浅滩,于是我站在S市海边,筹谋以船头那样温和的姿态深入大海。此后我的骨头总是发起被渍穿的疼痛,先是踝骨,然后到了髌骨,最后当头骨也痛起来,我的皮肉开始像蒸汽一样很是辛苦地喷息缓解。


 皮肉是我最聪慧的那部分,针对我这个人的所有而言,我唯一能控制的也只有它们,头发一天会变化至少3次不听话的状态,我的五官,我想要它们这里那里再调整一些、再讨好一些,都不会有回应,而我的皮肉,是我最骄傲的部分,我仅凭强烈的想法,就可以让它的任一处包裹自由地变化,尤其是我身上总是飞速吸来莫名其妙物件的时候,叔叔朝我丢过瓷杯、打火机、连夏天的蒲扇我都能有磁性吸附,我要我脸颊的皮肉绷紧,要承受鞭打的大腿侧的皮肉尽可能的放松,它们都一一听令,如果死亡要来,我的皮肉会是我拥有的所有中最先替我赴死的,它是我外在的英雄主义。


 其余的我都是弱小的,是失控有力的,包括我想象自己的手足不会再生长,我的手与脚不应该是如此的干柴筋健,我无法接受的低沉的嗓音,最让我不齿的在这里隐去……


 8岁那年和父母一起搭了绿皮火车,从N市出发,好像坐了几天几夜,到了一个真正需要牵手的城市,尽管我们都戴着手套,但因为过分的陌生与寒冷,我们一家人不得不紧紧牵好手,我能感觉到父母一人一边将我的手攥得多紧,手套的料子牢牢地嵌进了我手掌的每一个孔隙。回程时我的另一边手不再有人牵了,父亲说要留在那里和曾经的战友做边境生意,奋斗几年,几年后我听叔叔说,父亲再婚后又是一家三口,还是在那座需要牵手的城市。母亲也再婚,拼到了别人的家庭合照中,我被投票表决后丢到了家乡边界的城市,不乖地挤进叔叔一家。


 越长大我越能意识到自己的丑陋,当然不会好看,我身体的全部都和我想要的细腻光洁不同,是哑光多毛,毫无弹性的。除这些外我的自由就像一块磁性极强的磁石,要吸来谩骂,吸来毒打,吸来医院的病历和药片,我的嘴唇上不能有堂姐那样彩色的唇蜜,我的脸颊上不能有婶婶参加亲友活动的粉色腮红,叔叔说我只能有汗水,要是运动的汗水,要是斗殴的汗水,直到把我鞭策到痛出涔涔的汗水,叔叔才会松一口气,好像伟大地把我从歪路上拯救。


 我也从没想过要把流浪的部分找回,只是默许了它们的失控,并不算是失去了所有,我的手乐意牵在父亲的右手上便留着,我的双眼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丑陋就走远吧,它们零落在不同的记忆里,我也无所谓自己到底被拆碎成几个部分了,至少它们是离弱小又丑陋的我越来越远的。我听L细细拨数我的每一根手指,厘分我的每一段指节,我要用这幅画最后撑好我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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