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老去 ｜ 我在長大，他們在老去。

前陣子因為媽媽生日，我們一家四口還有外公去酒樓吃了頓飯慶祝。回家路上，我走在大家的最後，看著前面爸爸媽媽的背影，忽然心生感慨。

我必須承認，我一直都是個不善於把情感說出口的人，特別是對家人，要硬說原因的話，是害羞吧，通常他人對自己的熱情或愛意我都很難全盤接受，甚至會被嚇倒，所以就更別說是表達了。因此，每逢父母生日或是節日，我都很難把甚麼甚麼快樂或者「我愛你」輕易說出口，可能大家會覺得有甚麼難的，但我就是說不出。也因為這樣，我和父母之間其實有一種距離感，我幾乎不會去靠近父母，在家裡都是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也很少會在父母面前流露太多情緒，所以我和父母的關係其實有點疏離。

但是這樣的我，在那個晚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卻忽然很想接近他們。也許是成年了，踏進了與他們身處的同一個世界，自覺自己和他們更近了；也許是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要張開雙臂保護爸媽；其實我也弄不清原因，不過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心裡在想的，確確實實是不斷思考有甚麼話題，可以和爸媽聊聊天，希望可以了解他們。不過現在寫出來自己也忍俊不禁，因為自己十八年的人生，竟然甚少想要好好了解自己的父母。

然後我又想到最近身邊的長輩紛紛身體都出了毛病。住在內地的爺爺因為需要做個小手術，住院住了一陣子，在視訊裡看到他比以前憔悴了很多。又從爸爸口中得知，奶奶開始不記得事情了，可能是老人痴呆，讓我想起最近很久沒回去了，所以奶奶一在視訊裡看到我，眼眶都會濕潤起來的模樣，我就更加心疼。（剛好最近又看了The Father講阿茲海默症的世界，恰恰現實身邊的親人就有了徵兆⋯⋯）外公已經接近一百歲了，雖然一直身體都很健康，但是近年不但耳朵出了問題，幾乎都要扯盡嗓門才能聽到我們說話，而且腳也沒那麼靈活了。

在我懂事以來，父母、爺爺奶奶和很多長輩的模樣，似乎都定格在某一年。看著他們的樣子，我覺得他們好像從未老去，而事實上，我也從不認為他們的外表比以前衰老很多。但當察覺到他們的身體其實早已大不如前，我才忽覺，正如我在不知不覺中已踏入成人之年，他們離生命的終點也已經越來越近。原來大多時候我最不了解的，是身邊最親的人。

所以這陣子我偶爾會想，當自己一年一年長大，家人一年一年老去，其實自己的時光就好像是從他們身上借來一樣，他們的時光減去，都加在了我身上。一想到此，我成長的步伐就會更沉重。我又開始想像，那些在電視劇裡看過無數次關於死亡的場景，若然在我身上發生，我會有何感受？但我不敢想得更深入，因為這些幻想在自己心裡頭就好像是在詛咒家人一樣，所以每當有這些想法萌生出來，我都會趕快分散自己注意力去打消那些念頭。

但我想更深刻的感受是，我已經不得不想這些事情了吧。這一切就彷似是上天把事情集合起來，用以提醒我家人在老去一樣。

有次我情緒來了，忍不住向自己的朋友傳訊息：

「我真係大個緊，

佢地真係老緊。」

打完字後立刻，眼淚嘩啦嘩啦地流下來，我應該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因為那就是成長的瞬間啊，悄然無聲的來，卻來得非常震撼。

雖然我還很年輕，還有資本可以只想自己的事，但我覺得在今年，「成長」這個詞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而如果想到家人的話，

「成長」就是察覺到家人的老去和脆弱，然後自己想要強大起來去保護他們的欲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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