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煦的暖陽摩娑著他們的鼻尖

「太陽、碧落,恭喜你們啊。」
早自修時間,碧落和太陽被蔓蒂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恭喜?」
「看來你們還不知道,上次學校國語文競賽的結果出來了,太陽和你分別是作文組的第一名跟第二名。恭喜啊,你們都很優秀。」
碧落聽到得獎的消息,不自覺的往旁撇了太陽一眼。
「謝謝老師。」太陽沒有什麼複雜的表情,只是掛著淡淡的笑容跟老師致謝。
「不過接下來可能會比較辛苦一點,」蔓蒂老師頓了頓,拿起馬克杯。
「學校想要培訓你們當校外比賽的寫手。」
「什麼意思?」
「中午會讓你們一起去找培訓的老師,以後午休時間會讓你們去上校內的作文課,有專業的老師會帶你們練習,之後培訓結束,你們就可以代表學校出賽,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只是積分加乘很有利,會考的作文科分數也可以得到提升的,希望你們能夠去試試看。」
碧落聽完老師的一套解說,輕輕點了點頭,便轉身退了出去,太陽見碧落走的飛快,三步併作兩步跟了上去。
太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應,只是直徑向前走去。
「…碧落?碧落?你在想什麼?」
「啊…抱歉。你剛剛說什麼?」碧落在太陽的連聲呼喚下回過神來。
「沒什麼,只是看你好像呆呆的,你還好嗎?」
「恩…太陽,你會參加作文培訓嗎?」
碧落垂著頭,字句間的節奏拖沓緩慢。
「應該會吧,感覺不管是積分還是考試,對我們都沒有什麼損失。」
「是嗎…」
「怎麼了,你不想參加嗎?」
碧落抬眼,晨間清脆乾爽的陽光,正描畫著太陽精神奕奕的側臉。
「…最近回到家都很晚了,如果中午不能休息的話,不知道撐不撐得下去。」
「感覺你最近真的很忙啊,練舞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如果太累的話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恩。」碧落重新低下頭,她感覺陽光正燒在光裸的頸子上,熱辣的觸感吞吃著每一寸肌膚。
「喂——太陽——」
兩人還沒拐彎走進教室,遠遠的就傳來呼喚太陽的聲音。
「怎麼感覺有人在叫你…」碧落拉長脖子看向遠方,長廊盡頭的樓梯口,有一群女孩子在向太陽揮手,黝黑的皮膚閃爍著油潤的光澤,身上的運動服被汗水浸溼出紋路。
「來了——碧落抱歉啊,忘了告訴你,這學期開始我參加了田徑隊。」
「蛤?田徑隊?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抱歉喔,我先走一步了!」
來不及等碧落搞清楚狀況,太陽一把拎起裝著運動服的袋子,往長廊盡頭奔去。碧落看著太陽的長髮隨著腳步在風中飄揚,一滴汗水從額頭滑到眼角。
「太陽從來沒跟我提過。」
碧落一邊鬆開舞鞋的帶子,一面皺著眉頭說。
「你說田徑隊的事嗎?」
玫瑰端坐在畫架前面,手指摳著下巴的贅肉,津津有味地看著自己剛剛替碧落畫的速寫。
「你很介意這個嗎?」
「也不能說是介意…好吧,可能有點介意。」
「恩哼。」
「我應該要知道的。」碧落停下了手邊的動作,脫力靠到椅背上。她仰頭看著斑駁的天花板,午後的空氣就像剛曬好的棉被,用柔軟凝結了所有日曬的分子。這樣的柔軟在壁癌的衰敗前失去了韻味。
「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呢。」碧落嘆氣道。
「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吧?說不定她只是忘記說了。」
「可是我們明明每天都會聊天,我還有跟她說跳舞的事情。」
「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應該要跟我說的。」碧落頓時感覺胸中蜂擁出火熱的氣團,燒灼著喉嚨跟心臟。
「說不定她不說也是有什麼苦衷吧。」玫瑰聳聳肩膀。
「人總會有一兩個秘密的吧?」
「苦衷?」碧落的聲線突然拔高。
「有什麼苦衷可以讓她什麼也不說就走?」
「蛤?走?她是去跑步又不是轉學了。」
「不知道。」碧落好像聽到耳邊有某種東西蹦開的聲響,類似於熱鍋上的爆米花,原本只是小小的一顆,卻在熱火裡熬了開來,瞬間迸裂。
「我不知道。看到他們圍著太陽,我覺得很難過。」
「我可能很糟糕,不該這樣想的。」碧落抹了抹眼角,那個迸裂的東西其實不在耳後,更像刺在心口。
「你…你沒事吧?」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今天先這樣吧,明天見。」碧落被自己情緒化的反應給嚇到了,她倉促的起身,快速抹了把臉,提起舞鞋舞衣走了出去。
「喂!碧落!等等!」
玫瑰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碧落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教室裡。
她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端視著剛剛的速寫。
分明是黑白色的線稿,卻畫出了藍色的心情。
碧落奔馳在空闊的學校長廊,她感覺整顆心都塞滿了混沌的情緒,既是傷心也是疲倦,有些憤怒又有些歉疚,左心房就像是一個即將炸裂的砲彈。
「我是個壞蛋,一個不懂得體諒的壞蛋。」
碧落嘗試著用呼吸壓抑、用憤怒壓抑,但是全然無效,所有的情緒只是越發攪動,越發把她往下拖拉。
她感覺自己成了一臺當機的電腦,錯誤的訊息一個接一個貼到了螢幕上。
她好像成為了一個自己也覺得陌生的自己。
沙土佔領了操場每一寸的微風,讓此處的鼻息都捲入了不乾不脆的泥濘。
浪痕抱著一個小紙箱,小步小步搖晃著走向操場中央的綠草皮。
他很快看到了那抹燦然純金的身姿,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摸著自己的胸口走向前。
「太…太陽!」
「嗯?啊,是你喔,你怎麼來這裡了?」
太陽一轉身就看到滿頭大汗的浪痕,她不想太靠近他,又不想顯得自己蠻橫,腦子裡左繞右拐的結果,就是她擺出了一副四不像的表情。
「我帶了點東西給你。」
浪痕晃了晃手裡的盒子,太陽探頭往裡看去,是一箱全新的運動飲料。
「…謝謝你啊,這是你買的嗎?」
「是體育組訂了要給你們的,說最近快要比賽,用來鼓勵你們的。」
「麻煩你帶過來了。」
太陽順手擰開其中一瓶飲料,仰頭就喝了起來。豐沛的汗水黏膩的攀在太陽的脖子上,彎彎繞繞的滑下來。
「…太陽,之前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想要參加田徑隊?」微風攪亂了浪痕剛理好的髮絲,幾縷細髮貼在他下顎的稜線上,參差出一種別緻的氛圍。
太陽的高馬尾在風沙中飄飛,那樣的髮色固然是溫暖,卻襯出他的眼眶裡無法阻擋的冷練。
「我不想要做什麼事情非要有理由不可。」
「非要有理由?」
「大家總是一直問我,要我講出個理由,但我沒有理由。不想有理由。」
「那不就…像是我喜歡你那樣?」浪痕被太陽不加修飾的直白驚得愣住了,他用力思考,試圖理解太陽所說的每一個字。
太陽聽著浪痕的話,不耐煩的轉身,皺起眉頭。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抱歉。」
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浸潤開來,感染了每一毫秒流逝的速度。
每一毫秒都螫人的疼。
「你們是不是想說,我就不怕成績掉下來嗎?」
「…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你們會好奇還能有什麼原因。」
「…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點而已。」浪痕感覺太陽彷彿伸出了手,狠狠向自己推了一把,他身後就是懸崖,一個再往後一步就要粉身碎骨的懸崖。
「我想如果大家好奇,其實也只是想關心你。」浪痕想穩住自己,想看清楚風沙裡那雙越來越模糊的眼睛。
「那就不要想著去限制我。」太陽起身,用一種決絕的表情看著天空。
「不要拿任何理由限制我,不管理由是不是愛。我不想要這種愛。」
浪痕抬眼,此時他終於看清了太陽的表情。
人們都認為陽光是無敵的,一切萬物總得依賴豔陽而生。
可熾熱的意思是,輕易就會灼傷。
他想著會看到一雙很疏離的眼睛。但此刻浪痕卻不感到距離遙遠。
他反而第一次覺得,太陽真像個孩子。
他也不懂這樣的感受來自何方、有什麼道理可言,他只是就這樣覺得。
「恩。我了解了。雖然我不一定懂,但是我會一直思考的。」浪痕沉默了幾秒,沉靜地說。
「我很高興喔。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你的感覺。」
風不再捲動無盡的沙土,浪痕上勾的眉眼裡,通紅的臉頰間,是沒有雜質的純粹。
太陽的神色不再向他推進,停歇了進攻,滲進淡淡的訝異。
「你說這種話,真的滿奇怪的。」太陽貓下身子,不再俯視著他。
「會嗎?隕石好像也常這樣說。」
「算了,反正你是個笨蛋。不跟你計較。」太陽轉過頭去,不讓浪痕再盯著他的臉,那個背影一點一點的下傾,漸漸不再繃緊。
此時此刻,和煦的暖陽摩娑著他們的鼻尖。
浪痕第一次覺得,當個笨蛋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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