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好奇為土

 段考結束不久，就到了校慶公演的日子。

    「靠北，渾蛋，我真的很後悔我把假山交給你塗。」玫瑰在活動中心的後台看著備齊的大型道具們。

    「這你就不懂了，我這個叫做抽象藝術，只有特別聰明的人看得懂。」隕石翹起鼻子哼著說。

    「北七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嗆我笨，如果要我承認這坨吉娃娃的嘔吐物是山，我寧願當笨蛋。」玫瑰搖搖頭，把假山挪到城堡後面遮起來。

    「時間怎麼那麼快啦。」浪痕抱著頭蹲在舞台上，身上的王子裝束皺成一團。

    「我台詞都還沒有背熟，等等就要上場了。阿阿阿阿早知道當初就不要演王子…」浪痕悽慘的樣子就像是王子剛剛被滅國破產了。

    「欸欸欸有志氣一點好不好，你可是全校第一個，可以跟我們太陽公主對戲的男人欸，你知道隔壁班跟隔壁隔壁班都已經組好隊，要來看公主演戲了嗎?」

    玫瑰用力捶了浪痕的背一拳，他「喔」的叫了一聲，縮起來認份的拿著劇本背台詞。

    「玫瑰…那個你可不可以來一下…」後台幽幽地傳來碧落的聲音。

    「嘿，怎麼了?」玫瑰繞到後台，看到了今天剛穿上戲服的碧落。

    「背扣這裡好像太鬆了，會滑下來。」碧落轉過身子給玫瑰看，黑底紅鑽的戲服對他而言稍嫌大件，襯出碧落嬌小的身形。

    「哇，你最近又瘦了齁，當初量的時候是這個尺寸沒錯，我拿別針給你固定一下好了…恩不過只有腰的地方鬆掉了，你胸部還是挺有肉的嘛。」

    「喂，玫瑰，在大家面前不要說這個啦。」碧落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哈哈哈沒差啦，我D罩杯還不是沒人在乎。」玫瑰毫不在乎的大笑起來。

    碧落恍惚想起，上次飯糰跟栗子聊天的時候，都說玫瑰就差一根那個，除此之外完全是個男人。那一根是哪一根碧落不知道，但大概不是什麼好東西。

    「太陽，聽說很多人會來看你演戲欸，你會緊張嗎?」碧落對著在後台翻看劇本的太陽說。

    「有一點欸…。希望不要出什麼錯才好。」太陽說完，又默默地低下頭，看起來有一團烏雲遮住了她的光暈。

    碧落眨眨眼，猶豫著要不要問問太陽怎麼了，可又想著再一個小時就要開演了，還是抓緊時間排戲吧。

    「不行不行，等一下就要輪到我了…」浪痕擦汗的手帕已經換掉了三塊，胸前藍色的戲服因為緊張全沾滿了汗。

    「安啦安啦，我有跟大塊說，如果你演到一半忘詞，我們從後面把燈全部關掉，停電直接不用演。」玫瑰拍拍浪痕的肩膀。

    「這招讚，我喜歡。」隕石豎起了大拇指。

    後台一片漆黑，要出演的孩子們全擠在一塊。開場的信號燈亮起，他們的劇碼終於要上場了。

    「好啦，我開玩笑的，別怕，我們都在後台等你。」玫瑰推了一把浪痕的背。

    「恩，好。」浪痕擠了擠哭喪的眉毛，勉強露出一個彆扭的微笑。

    「原本就醜了，再這樣就更醜了，快點滾上台，笑一個。」玫瑰對浪痕擺了個鬼臉。

    舞台熱辣的光芒直射到浪痕的背脊上，他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步，等他站到了舞台中央，才發現強勁的舞台燈光，讓台下觀眾全糊成一團，這一刻他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悄悄的深吸一口氣，露出了堅定的眼神。

    浪痕抬起頭，看到太陽迎面向他走來，那一刻四周的景物都模糊成虛無，金光點描出她捲翹的睫毛，那雙晶亮的眼睛看不出任何的游移，不管剛剛在後台有多麼沮喪，太陽就是唯一的太陽。

    「在這幽暗的森林深處，竟然住著如此美麗的女子。我有這個榮幸知道您的芳名嗎?」浪痕就像預演好的那樣，伸出手，用眼神收藏對方的容顏。

    太陽輕輕一笑，對著浪痕伸出了手，那隻手摸著生涼，血色虛弱。

    浪痕的眼底已然忘記了恐懼，他只是突然希望，自己的手能讓她稍微溫暖些。

    「太陽的演技真好啊。」碧落從後台的縫隙往台上看。

    「台下真的來了很多人，可是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碧落輕聲說。

    「是嗎?」隕石站在碧落身後，也靜靜看著舞台。

    「我想有些人，看著是一個樣子，實際上也不真是這樣。」隕石淡然的說道。

    碧落忍不住回頭，想看看隕石的表情，可隕石只是一派輕鬆的模樣。

    「總覺得你什麼都懂啊。」碧落呆愣著看向隕石。

    「嘎?會嗎?」

    「我也想像你跟太陽一樣，可以看起來那麼成熟。」碧落撐著頭，舞台光讓她的藍色眼珠綻放成星海。

    「真想快點長大。」碧落嘆氣道。

    「哈哈哈。何必要急著長大呢。」隕石手插著腰，笑著看向碧落。

    「當孩子還是更有意思一點。」隕石對著碧落眨眨眼。

    「你又沒有當過大人，你怎麼知道?」

    「猜猜看嘛。凡事都要有把握才相信，不是很無聊嗎?」隕石聳聳肩。

    「對隕石來說，生活好像就只是一場遊戲。」

    「遊戲?」

    「恩。不怕輸也不想贏，能夠重複循環的遊戲。」

    隕石聽著碧落的聲音，這句話像是蘇打水浮上的氣泡，看著清爽，放進嘴裡卻會刺辣。

    「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你是第一個。」隕石沉默半晌，才開口。

    「真的嗎?」

    「真的。」

    「哈哈哈，難得我也能當第一名啊。」碧落聽著笑了出來。

    隕石看著碧落的笑臉，嘴角也跟著勾了上來。

    「啊，好像快輪到我上場了。」碧落起身，身上朱紅色的碎鑽隨著裙擺搖曳，她向著舞台前進了一步，澄黃的光暈描出黑色羽毛的輪廓，碧落的身姿全然不像是一隻帶著惡意的黑天鵝。

    「碧落。」

    「嗯?」碧落嚇了一跳，她轉頭才確定，這個呼喚她本名的聲音，的確來自隕石。

    「都叫碧落的話，藍色的禮服果然更適合你。」隕石只掛著一個清淡的微笑。

    「好啦，快去吧。真的輪到你了。」他揮揮手，示意碧落離開後台。

    碧落轉回頭，露出了一抹糖蜜釀出來的笑容。

    轉瞬間她就忘記了自己對太陽的欽羨。

    舞台劇順利落幕，評審光是讚美玫瑰手製的戲服就花了十分鐘，玫瑰站在台上鼻子都快翹上了天。

    「哼，算他們識貨。」玫瑰哼著鼻子。

    「隔壁班那三隻小豬醜死了，頭套還是紙板做的。看完我們的誰還想看其他組。」玫瑰得意洋洋，拿著獎狀在大家面前擺弄。

    「要是不要加什麼反毒就好了。」浪痕好不容易換下汗濕的戲服。

    「毒癮發作那段我在地上打滾，真的太糗了。」他用手遮住臉，一眼都不想看見獎狀。

    「大家都辛苦了，這次可以跟大家一起演戲，真的很開心。」太陽笑著把獎狀收進書包裡。

    「…太陽，我要特別謝謝你，中途忘了好多台詞，還好你幫我圓過來了。」浪痕走到太陽面前，言詞誠摯。

    「不用謝，浪痕你表現得很好啊，我只是稍微輔助你而已…」太陽拍了拍浪痕的肩膀。

    「太陽!」

    現在孩子們正鬧轟轟亂成一團，一聲蒼老威嚴的呼聲突然從門口傳來。

    大家往門口探去，只見一位相貌典麗的老婦正站在那裡。那婦人頭髮挽得一絲不苟，一襲深綠色套裝華貴不可侵犯，她自帶著一種不容許輕易靠近的氣場，在場的孩子看到她的樣子，都不自覺降低了音量。

    「你看那眉毛，肯定是太陽的誰來了。」玫瑰湊到碧落旁邊小聲地說。

    太陽給這一呼喚，像丟了魂一樣，三秒內收完了東西，往門口衝了出去。

    「抱歉，大家再見，我祖母來了。」太陽隨便的揮了兩下手，便消失在長廊盡頭，留下大家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

    「可是等等要大合照欸，現在女主角不在了要怎麼辦?」浪痕開口。

    「安啦，隕石你來，太陽的禮服你頂著穿一下，把臉遮住就好。」玫瑰把隕石拉過來，作勢要脫他衣服。

    「哇喔喔喔老子可不幹。」隕石一個轉身，一溜菸跑了出去。

    「靠北!等一下，幹，我放在那邊的糖果呢?」玫瑰正要追上去，這才發現他放在椅子上等等要吃的糖果不翼而飛。

    「幹，我就想說這渾蛋在那邊嚼什麼嚼…你給我滾回來!」玫瑰見隕石要跑遠了，趕緊追了上去。

    只有碧落跟浪痕待在原地，看著太陽脫下來的戲服。

    能夠支撐著太陽升起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家庭呢?

    太陽那一瞬間的恐懼顏色，在浪痕心底畫上了一道痕跡。

   他們還不知道，很多東西方開始時，都是以好奇為土。

   一點一點，盤根錯節成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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