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虱
叫虱

无方向写作者,于细微处捕捉时代精神症候

我不羡慕谷爱凌,我羡慕附近一对小夫妻

去年,刘晓庆回老家购买墓地,被几千人围观,一路跟拍。几名牛高马大的保镖神经紧绷,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巩俐和法国的老公让.米歇尔.雅尔,都是法国几乎家喻户晓的文化名流。去年,他们在法国巴黎街头手牵手购物逛街,周围没有保镖护身,巴黎市民全都当他们是空气。

中国人总是非常喜欢追星,并给予成功人士万般荣耀。最近,大家又在热捧谷爱凌了。

谷爱凌长得啥样,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零零星星看了一些对她的文字评论。

不是说我没看到新闻图片。APP和朋友圈,关于她的新闻漫天飞舞,我懒得点开看。

我知道,对于99.99%的芸芸众生来说,成为谷爱凌的梦想,是遥不可及的。对她,我实在提不起兴趣,甚至连羡慕都谈不上。我只羡慕那些自己通过努力,有可能够得着的成功。

我家附近一对年轻的三十岁左右的小夫妻,就让我十分羡慕。

在贵阳这个因为前些年房价太低而被县城乡镇涌入的人占据的城市,小夫妻的气质显得非常惹眼。一看就知道是城市长大的。

他们一起租了一间很窄的店面,专卖自己做的地方特色馅饼。他们每天做的馅饼数量似乎是固定的。我晚上散步结束,经过小店去购买馅饼的时候,通常就剩下一点点了。一卖完,他们立刻关门打烊。

由于当天做的饼,当天卖完,不留存货,第二天开不开门,他们便可以非常随性了。

一两年来,我观察发现,他们总是开业一周,休息一周。自己给自己安排时间表,自己给自己放假。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一关门就是半个月。可能是一起出去旅行了。

他们的收入应该不错,用的都是苹果手机,还有自己的小车。

总而言之,夫妻俩甘于平淡的闲散日子,与世无争的恬淡心境,是现在的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非常欠缺的。当大多数年轻人削尖脑袋往体制或大厂钻的时候,夫妻俩就这么独自悄悄地幸福着。

也许,你认为,这种在体制外做小生意的生活不够体面。人家夫妻俩也许却觉得,无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无须讨好任何人,无须请假,无须固定时间上下班......这种身心的放松,岂是体制内人士可以轻松拥有的?

太多太多的人,疯狂地仰慕和追逐事业上的成功者,那是因为他们过度害怕因为竞争失败而平凡的人生。他们害怕平凡,因为平凡通常意味着不够体面,不够安全。只有爬得越高,把越多的人踩在脚下,自己离滑落到社会底层的恐惧就越远。

当自己的人生没有指望了,他们便渴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谷爱凌。

然而,一个人的成功是个人素质、机遇、勤奋和天分等因素同时在场的综合产物。绝大多数家庭,无论怎么努力,十代人都出不了一个谷爱凌。

可以说,谷爱凌的成功,与我们相距几十个、上百个天文单位。无论怎么努力,哪怕拼得精疲力尽,99%的人,包括我们的下一代,都注定将在平凡中度过一生。

所以,真的爱孩子,不是指望他们成为谷爱凌,而是通过自己这一代人的努力,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免于对“失败人生”的恐惧,所有人都可以在甘于平凡中感受幸福的、更加平等、更加文明的社会环境。

唯有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为所有人构筑一个牢固的安全底线,让社会竞争中的“失败者”,也能保持基本的体面和尊严的时候,中国人对平凡人生的恐惧才能消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追随自己的内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总想着出人头地。

真到那一天,不仅仅大学生就业压力会极大地缓解,基础服务业会越来越繁荣,全民幸福指数一定会大幅地提升。

到时候,巩俐夫妻走在中国城市的大街上,也将无人围观。每个人都可以大声地说:“我欣赏巩俐的演技,却未必羡慕她的成功。作为农民或家庭主妇,我也非常成功,因为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

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努力似乎都用错了方向。太多太多的人,完全放弃了为下一代改善社会环境的努力,绝大部分的精力和金钱都投放在努力让自己的孩子战胜别人的孩子。

他们没有耐心等待孩子自然成长,大把大把砸钱,拔苗助长般地让孩子参加各种兴趣班,却绝对不愿意动动手指,为社会进步发出一点点声音。

中国的社会进步离不开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但是,经济发展不会自动带来我们所期待的变革。政府和民间的良性互动,同样不可或缺。要保有足够的耐心,但切莫长期沉默。

沉默的公民必是国家的灾难,因为大家的沉默会让政府无法把握政策重心和方向。唯有民间愿意理性、温和地表达诉求,才能让中国的公共政策体系越来越趋于完善。

大多数人不肯发声,要么是因为自私,以为这是所有人的事情,只需让别人出头,自己搭便车坐享其成。要么是认为,表达意见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其实,很多时候,理性温和地表达意见和诉求,还是有用的。

去年,教育部宣布,初中毕业便分流一半学生去职业教育学校。这项政策出台之后,朋友圈和微博每天都有学者和网民在议论和表达该政策所引发的担忧:它将导致晚熟的学生,尤其是男生,初中一毕业,人生就被定格。

前不久,教育部终于宣布,这项政策暂缓实施。

尽管我没有孩子,这项政策实施不实施,与我毫无关系,但是,我仍然觉得欢欣鼓舞,因为我看到了政府和民间围绕某项政策形成了良性的互动。

更早之前,国务院宣布,医保卡很快便将实现全国联网。这同样是政府对民间诉求的积极回应。

一个理想和健康的社会,这种互动和回应应该成为常态。有些时候,并非体制和政策过于僵硬,而是大多数人的灵魂和认知过于僵硬。

他们疯狂追捧成功人士,因为他们不相信理性的声音可以逐渐改变社会。他们唯一信奉的真理是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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