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nanotomihs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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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

中古汉语与粤语学习笔记1:果摄

       今天起在Matters上写一些音韵学与方言学的学习心得,多数没有人看,不过还是玩玩吧,主要目的是通过写文章的方式督促自己坚持学习。另外一个私心是,鉴于无论香港还是广东,网络上流传的有关粤语的“科普”文章99.9999%都是谣言,其中以戴高帽为主流(粤语是唐宋古音blah blah blah),甚至不乏出自所谓“学者”之言论(如“香江才子”陶X,“国师”陈X),其用意如何大家心中有数。我个人对粤语/粤方言背后暗流汹涌的政治身份角力没有兴趣,但事实不容随意涂鸦,粤语这门语言/方言,该长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虽然人为地戴高帽,也不应该贬为南蛮鴃舌之语。

       说明1:双斜线//内的记音均为国际音标IPA,使用罗马化方案时,粤拼使用香港语言学会拼音,而普通话使用汉语拼音,当涉及到其他语言,则用该语言约定俗成的罗马化方案(如日语罗马字、闽南语罗马字等)。

       说明2:声母和韵图的排布已经学习完毕,故直接由十六摄开始,有些基本上一篇文章一个摄,有些大摄会分两篇甚至多篇文章,如果我不蛇王的话。后面真有人看,再把基本概念和声母写个文章。

       以下正文。

       无论在哪个方案里,果摄的主元音都是低元音(开口度大),但关于舌位的前后有两个看法。根据维基百科之列表,高本汉、王力、李荣和潘悟云认为果摄主元音是开后不圆唇元音/ɑ/,这个音在广州粤语里不存在,但在英语里(尤其英式英语)普遍存在,且常常为长元音,如father /fɑːðə/。而蒲立本、白一平则认为果摄主元音是开前不圆唇元音/a/,一如绝大部分汉语方言里的a,如粤语“家gaa1”,普通话“拉lā”。我取/ɑ/。

       果摄为阴声韵,即韵尾为元音,故仅有平上去三声。名下共有四个韵母,分别为:

       歌韵一等-开口 /ɑ/:平=歌  上=哿  去=個

       戈韵一等-合口 /uɑ/:平=戈  上=果  去=過

       戈韵三等-开口 /iɑ/:平=戈,无上声、去声

       戈韵三等-合口 /uiɑ/:平=戈,无上声、去声

       果摄相对而言规律,一等三等、开合口俱全,但三等开合口均为小韵,里头就没有几个字。

       下面看粤语的变化:

       歌韵一等-开口:有端组、清母、见组字。粤语歌韵一等的变化非常规律,统统高化为/ɔ/,如多do1、拖to1、罗lo4、河ho4。果摄的主元音高化是中古汉语演化过程中非常重要的特征,绝大部分汉语方言都发生此现象,例外者中最有名为闽南语的白读,歌韵读如/ua/;另外,域外方音(日语、韩语、越南语)都保留着果摄读低元音的特征,所以日语里的“罗”才会读成/ra/(这里的/r/是闪音,而不是翘舌音);有趣的是,由于梵语里a非常非常的多,故当时翻译佛经时常选用果摄字音译,结果这些字在后世汉语里统统高化了,例如“摩诃婆罗多”原音即是Mahābhārata。

       例外字:官话的指示代词依然读为低元音/a/,如他taa1、那naa5,可能后世重新受到官话的影响。

       戈韵一等-合口:有帮组、来母、从母、心母、见组字。除见组字外,粤语这个韵目的字均丢失了介音,于是与歌韵一等开口字合流,但由于大部分字呈互补分布(开口端组平声、合口帮组+端组上声、去声),所以基本不混淆,如波bo1、破po3、婆、磨mo4(明母应该归入阳平调,但拟声词魔、磨归入阴平)。见组字非常混乱,其中见母保留介音,严格来讲是圆唇化的辅音/kʷ/,如戈gwo1、果gwo2、过gwo3,但在新laam5派jam1粤语里这些残留介音正在消亡;溪母和晓母均转化为轻唇音f-,如科fo1、课fo3、火fo2、货fo3,晓母和溪母合口轻唇化是粤语最显著的特征之一;疑母字均丢失介音,因此开合口完全混淆,包括讹ngo4、卧ngo6;匣母和影母均丢失了声母,介音/u/打头,当然也可以处理为近音/w/,如和wo4、禾wo4、倭wo1(有wai1的读音)。

       例外字:“跛bai”1非常神奇地保留着低元音的同时滋生了韵尾-i,“倭”也有读如wai1的,这些读音的来由如何就不是我这个行外人能知道的了。

       介音丢失是粤语最重要的传统艺能,中古的四等开合体系在粤语里完全崩溃,单凭这一点足以把粤语开除古汉语籍——当然其他汉语方言都有各自的“不足”之处。

       顺便说一下普通话。普通话的一等字也发生了合并,但和粤语相反,普通话的一等开口大部分滋生了介音-u-,跑进合口里去了,包括唇音也是,但唇音一般不分开合口,所以波的汉语拼音才能写成bō。但在见组部分字进一步高化为/ɤ/,如歌gē、科kē、和hé,其余的依然保持着-uo韵母,如锅guō。

       戈韵三等-开口:只有一个常用字“茄”,中古音为/giɑ/,粤语为/kʰɛ/,看起来好像低元音/ɑ/ 和高元音/i/之间取个中值/ɛ/,但考虑到普通话为/tɕʰiɛ/,而粤语周围一票方言都依然读低元音,所以粤语更有可能是主元音高化到/ɛ/之后再把介音-i-给丢掉了。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群母字,广州粤语主流里却读阴上,而广州粤语阴上调值和普通话阳平一样,搞不好受到了官话的影响。其实“茄”字有另一个读音gaa1,但一般只用于音译词“雪茄”上,这个读音虽然存古了些,但依然很跳脱。

       戈韵三等-合口:常用字只有“瘸ke4”和“靴hoe1”,字数已经少到不知道如何评判哪个是规则音变哪个不是,其中“靴”字真有可能是介音和主元音同化而成的,就像这样:



只是个人猜测,没有查论文

       个人认为“靴”字更有可能代表了粤语在这个韵母上真正的演化方向。

       可能“茄”和“瘸”都不是粤语常用词,所以会受到其他语言的影响。尤其是“茄”,《说文解字》上解释为“莲茎”,一开始也不是指茄子,广州粤语传统上还把茄子叫“矮瓜”。茄子作为东南亚原生,中国有可能是二次驯化中心的植物,广东人不大可能这么晚才接触这种植物。所以我还是倾向于这个字是晚近才用得多,因而读音较为特殊。

    写完,下一篇写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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