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ith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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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奇无法避免

如何成功地欺骗抑郁

皮埃尔·贝尔热在怀念自己的相伴50年的爱人写下的《给伊夫的信》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如今,演出结束,灯光熄灭,马戏团的帐篷拆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的记忆就是我所有的行李。夜幕落下,我们能够听到远方传来的音乐声,我没有力量走过去。


这段话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我立刻记录了下来,反复地读,试图理解并相信“而我的记忆就是我所有的行李”这句话,因为对于我来说,我是一个不愿意带着这样的“行李”前行的人,毕竟,你怎么可能把你不喜欢的,伤害你的,那些你拼命想要抛弃的东西,装回你的行李箱,并带着行李继续前行呢?我就记忆这回事,困惑过很久,其中令我最想找到答案的就是——我们能不能丢掉过去活着?我们能不能,不和解,不接受,不愈合,我们能不能不面对,不回忆,不重拾,我们能不能重新活一次,我们的记忆能不能就从这一刻重新开始,能不能就这样——在我们意识到的时候,重新创建我们的记忆,重新定义我们的过去,重新创建一个“我自己”


或者,我是否可以,完全否认我过去的存在,完全丢掉那些我原本就不愿意想起的东西,空虚地坚信着我的生命在这一刻开启呢?


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做了一些更进一步的思考,来完善我的这个问题。那些“闪回”的记忆和空虚,能不能,哪怕只是一瞬间,我可以认为“它们没有发生在此刻的我身上,只是过去的那个,可以和我毫不相关的“我”的身上。”


我愿意相信答案是可以,古希腊数学家Zeno提过一个有名的悖论,飞矢不动。总结起来就是一支离弓射出的箭矢,它在每一个时刻都位于空间的特定位置,那么箭在每个时刻的特定空间都是静止的。同时这个悖论也有一个解释方案,如果物体在相邻时刻处于相同的位置,那么它是静止的,反之就是运动的。这里的时刻可以理解为瞬间,是从时间这个概念里拆分出来的最小单位。

在飞矢不动的悖论里,我把自己当成那支飞矢,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一样,我们离弓的那一刻就会面临着停止,滑落也好,命中也好,最终我们会停止,也就是死亡。而我们的记忆就是我们在不同时刻的“穿越”证据,在当下普世的价值观里,离弓的那一刻到箭矢停止的那一刻,箭矢是且只能是同一支,换言之——我是且只能是我


但是就这个已经有标准解释的悖论里,我想到了另外一种悖论,我也在这种悖论里为自己找到了出路,这种出路为我提供了“自愈”的可能,虽然大部分时间,我的短暂愈合都带有着极大的欺骗性,但是这种悖论仍然是我活着最大的希望之一,给了我睁开眼睛继续生活的力量,我在这里分享给大家,希望也可以给大家带来帮助。


我把自己想象成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的小汽车,小汽车和驾驶员的存在就是“我”,小汽车是我的躯壳,驾驶员是我的思想,我的思想决定了我的行驶方向,当且仅当驾驶员只有在驾驶状态下身份才能成立,那么我的身份和存在只有在和小汽车的联系中才可以成立,也就是我的思想和我的躯壳是在驾驶的每一个时刻单位统一的,那么我经过的路,过往的路——那些在我身后的路,都和我毫无关联了,不是吗?这个命题的关键始终是我如何认识这一种回望(回顾),我如何理解和面对这一种回望(回顾),我最终得出了一个可以让我舒服的结论,并且也是唯一一种让我舒服的结论,那就是回望的每一个时刻的“我”,都可以和这一时刻和未来时刻的“我”,没有任何关联,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去往我想去的地方,哪怕走错了路,顶多就是多经历一些时刻,可是我最终会帮助我此刻想要的“我”,成立在“我”未来希望“我”所成立的地方


当我明白,记忆里的“我”,可以不是“我”的时候,我记得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感到一种真实的幸福,这种真实的伟大之处在于,这是一种带着信念,希望,带着对生命和未来渴望的幸福,不是空虚的,短暂的,轻浮的欢笑声。


我接受过也接受着长时间的心理咨询,我和我现任的咨询师提过一个请求,那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挖掘和谈论某一个周期的“我”,比如说14岁以前的我,我的经历,因为那些东西我已经抛开了,扔进了垃圾桶,和我再没有什么关联,如果要说,我可以在以第三人称视角伪装的第一人称视角把那些东西叙述出来,可是我不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也不再有任何感受了,因为那些和我没有关系了,都过去了。”所以我只愿意谈论我认定的那一部分的我,那一部分的我只愿意承认近几年的记忆与此刻的“我”有关联,是在此刻的“我”身上发生的事件,而我不愿意承认的那部分,是与此刻的“我”无关的“我”的身上发生的事件。我的咨询师对我说“好,我们可以不去谈,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谈一下。”我非常轻快地回答“完全没有问题。”


行文至此,在我心里,与抑郁症相处像是和一个过去收集的音乐合集相处,这个合集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合集,因为它曾经在某些时刻错误的收集过在那些当下短暂喜欢过的音乐,但是此刻的我,已经不喜欢那些音乐了,此刻的我有权利否认那些我不再喜欢的音乐,此刻的我也有权利进一步否认那个时刻的“我”的思想,此刻的我更有权利完全否认那个时刻的“我”。我何尝不可丢掉,删除,忘记那个合集——如果那个合集已经对我来说失去了意义?这种否认的动机,不是逃避,绝不是,而是一种分离,一种必要的,为了让我有更好的“音乐”体验的分离,我必须完成这样的分离,然后重新精选出一个音乐合集,这样在这个合集的陪伴下,我不需要跳过某些不喜欢的音乐,不需要对曾经收集的音乐嗤之以鼻,我只需要全副身心的投入到那些我真正喜欢和认可的音乐中去。——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不呢


每个抑郁症患者,和这个世界关联的程度不一样,面对着不同却又相似的问题,人际关系,经济,情感情绪,创伤,而和这个世界关联程度较少的抑郁症患者则更近一步探索着“意义”,上述的几点已经无法让他们提起兴趣,未来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是无止境的挣扎在泥潭里,泥潭是没有边际的,挣扎是没有止境的——直到你耗费干净最后一丝力气。我面临的就是这一种,和世界的关系关联的并不多的一种抑郁,这种抑郁已经不是“大黑狗”那样的存在,我已经成为了大黑狗本身。


但是,「我已经成为了大黑狗本身」,也只是上一个时刻的事情,我在此刻,在未来的所有时刻,都有权利,有资格,重新找到自己,和自己相处,我要做的是Zeno的箭矢,我要相信的也是那样的关系——我只需要完成每一刻的分离


如果我在一次失败的分离中滑落或者死去,我就永远地背弃了我的理想,我就成为了那一支离弓到停止在运动中的箭,成了那一支是也仅是的箭。所以我要在这种分离中,无数次的完整的完成分离,带着这样的信念,还有与之而来的奖励——希望,带着这样的希望,遇见下一个“我”希望其存在的“我”,把这些支离破碎的片刻拼凑起来的一生,过的连贯而完整。


最后附上我的好朋友 @佘炤灼分享给我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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