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a
Dora

eager to feel

大橘

图片来自nsplash.com


——一切的一切,都被橘皮包裹起来,橘皮里面是一个个眯缝的小眼和一团短路的神经。

田里有条路。沿着向南走,大约两百来步到墙根,往东一拐到墙后头,是块地,比别人家的都大,庄稼也种的数它密,要是长起来,可能一眼都望不到头。但今年入冬以来不是雪就是雹,打春了还是冷渣渣的天,没一点热乎气,苗子都冻蔫儿了。虽说周围地里的庄稼也不过手掌高,墙后头这地里的庄稼比人家地界的还矮,矮不少,眼瞧着不少都才只钻出个芽芽,土坷垃一挤都见不得绿了。

也不知道这地是什么人种的、家住哪儿,这么几十年街坊邻里干活的时候从没见这块地有什么动静。可偏偏人家地里的苗子码的是最整齐,年年这样,跟用尺子标了似的,割的时候也是,人影还没见着呢,就剩只剩麦茬了,一个麦粒都不落下。奇怪的是,这家活儿虽然整齐,可庄稼就是长不好。还有更奇怪的,这块地正中央,种着棵橘子树,也不知道这树是种的还是自个儿长的。要说是种的,哪有在江北八百公里的旱碱地里头种柑橘的;要说是自个儿长的,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是天上掉的呀。再说这光杆橘子树,也是个邪门儿的。树老高,得三米不止,枝子又长又多,乱糟糟搅成一团,远看就像个大鸟窝,也难怪到了春天叶跟花都发得少。结的果自然也少,那么大一棵树,就结七个果子。不对,02年到12年,年年结九个,那几年的橘子水头最足,个头也匀,在墙边隔老远就看那颜色亮澄澄的,但跟卖的橘子还是没法比。这几年更不行了,每年都只有一个大橘子在中间,跟前些年比颜色、水头还都差点,剩下几个小的都跟被大橘子吸了水一样,干干巴巴,不成样子。

老刘想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抽了口旱烟,张开嘴想说话,但又很快闭上,摇摇头。

其实,他想到了18年的一个夏天。那天晚上,他半夜睡不着,瞥见外面月亮正圆,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出去遛遛,于是就趿拉着鞋摸黑出了院门。一路上听着小池塘边、藤架子上有虫子唧唧嗡嗡地响。遛这遛着到了自家地头上,瞅了眼地里零星剩下的麦穗,正准备转身回去,忽然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有股橘子味。老刘平时不爱吃橘子,但心想这不是橘子熟的时候,哪儿来的橘子味?像是被这橘子味儿钩住了魂,老刘顺着香味一直往南走,走到里头那堵墙跟前,拐过去。一瞬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浓、这么烈的橘子味,急吼吼地直冲人扑过来,劲儿大得感觉迎面被只皮靴踹了一脚,熏得人五脏六腑都发疼。老刘扶着墙站稳,抬头望去,只见树上那只硕大的橘子,在月亮下闪着金光,像是个发光的大球,照亮了墙里熟透的麦子。他伸手,掐了个麦穗,用手一搓,麦粒全都烂在手心,手湿漉漉的。老刘顿时背后一凉,看那大橘子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回到家,院门一拴,一屁股坐门槛上,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掌,又苦又涩。是橘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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