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got
Margot

持续书写

政治抑郁日记01

反复而来的抑郁,巨大,强烈。

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但是随着HK事件的激化,心境也一步步糟糕下去。

我知道Matters也没办法心平气和讨论,但已无处可去。

看到其他作者即便有礼有节亮出立场也难免被嘲弄、被说教,玻璃心如我,又觉得非表达不可。那干脆回归个人生活吧。

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社会公益和社会公义上。之所以拆成两个词,是因为在大陆,前者多指微观层面的助人工作,缺少宏观层面的构成。所以原本也不是天天有好日子过,原本也像所有其他的助人者一样,存在着情感劳动耗竭和专业失能的情况。所以平时其实在专精自己的业务外,会注意保留心力,面对更多的社会问题或者热点,尽量在保护自己心境的前提下去关注和跟进(说难听点就是适度麻木)。

反送中事件开始的时候,当时只是自己去找了一下来龙去脉,了解了一些法律上的常识。属于隔岸观火的状态。后来就出国了,忙其他事情,没有太多关注。中间是国庆节,朋友圈里非常热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事实,大家比往年过节更加积极。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形势一天天糟糕下去。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每天电脑开着直播,房间开电暖。耗电,港理工的第二夜,家里断电了。幸好有好多蜡烛。就着烛光,半睡半醒,听着两方的冲突声,房间外面的天空和直播里的天空一并慢慢发白变亮。我昏昏沉沉。

最近就是这样过来的。跟进新闻,看直播,墙内外的东西都看,不同意的东西也要看,骂人的东西也要看,看他们为什么站在了他们的那一边,感受他们为什么要骂人。

随着朋友圈越来越多的人在没有做过信息搜集的前提下就直接去嘲笑另一些人,看到大家那么自信那么占据制高点,我也愈发沮丧。深知共识已不可能,公共讨论更是天方夜谭。仅有的能讨论的几个群吵得不可开交,只是吵架和辩论还好,悲哀的是还出现了同窗举报的现象。

我是社科出身。今年啊,一个社会学小几年如今做金融相关的学弟跟我说,社会结构什么的都是胡扯,一个人不成功就是因为他不努力。后来,又一个gay的朋友说要去代孕,想和他聊一聊里面涉及到的女性权益相关的,他也只是说父母命难为,逃开了这个话题。到了这个月,《奇葩说》上面,除了蔡康永之外的几个导师捍卫着996的正当性。在HK求学乃至工作两三年以上的同学们,一窝蜂地都倒向了批评反对派的那边。而这种批评来的毫无道理,并没有就事论事,无非是扣帽子。破坏统一,威胁安定,不做贡献,没事找事……诸如此类。大家谴责暴力的时候没有看到更大的暴力,谴责别人不够理性的时候忘记了理性的前提,痛心法制被破坏的时候也忽略了如今恰恰是法制被破坏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大家平时其实没怎么参与政治的,关心公共事务到头了也就是转发两篇文章,真的就事论事起来,HK事件也没有时间或者不愿意花更多时间了解,即便了解了最后也还是看到想看的。做白领的同学会抱怨,读书的同学也会抱怨,抱怨自己的美好生活被打破了,可是,都是人,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

为什么前面要说金融学弟和gay朋友,因为大家都是享受了发展的好的人,都是努力就还能成功的人,都是如果需求靠公共系统不能满足就自己去想办法解决的人。为什么要说996呢,因为这种发展后面一些比较难看到的隐患已经在了。梁启智的书看了大半,最后一章里面其实也提到了这个问题,当发展速度很快,大家都好像得到好处的时候,很少人会介意那个集体是什么。大家也不会去质疑自己有没有权力参与决策,特别是这种质疑会为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会主动去辩护,心甘情愿依附在集体上。换句话说,我的这些中间位置的朋友们,不会像我的服务对象(已经被边缘的人)那样,需要直面制度的不平等和社会的不公义。

我也是高考独木桥里面厮杀过来的胜利者,我也曾经996拿着不低的薪水,知道站在中间那个位置是相对舒服的,明白捍卫什么是有利且安全的。你问我理解这些人吗,我当然理解,我也从来没有说要倒逼别人去做更多行动上的事情。但是回到言论空间,我不解,不解的是,你可以爬墙你有受过教育,为什么不能用逻辑去推演一下,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那么相信自己是正确和正义吗?

其实大家都好聪明,面对女性权益啊、校园霸凌啊,就很积极。当然,这个积极里面未必有更多的探讨,但是至少态度上是开放的。可是谈到新疆、谈到香港,就讳莫如深,或者一边倒了。我们关心一些话题,是因为我们的社会经济和文明到了我们能够去关心的程度,关心本身也是一种有素质和先进的表彰。可是,关心多了,关心深了,关心的有不同看法了,就不再能被包容。

啊,说了不去聊这些又要去说。掌嘴。

说回生活。

每天晚上都要靠一些酒精的麻痹,每天晚上都没办法入睡,每天都忍不住要去跟进各方的新闻。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也有去运动,也有去做服务。但是很遗憾,并没有好转。

前天啊,去带一个活动。然后大家都有说有笑,看起来都很好的样子,但是这种层面的鼓励并不能安慰到当下的我。

昨天啊,去看一个片子,也是聚焦社会问题的,导演老家是香港的。他好疲惫。他的公众号最新的一篇文章写的是香港死了他很难过。

今天强打精神去做些工作。许多之前想好的创意当下也无法发挥到最好,只能勉勉强强交差。下午心里稍微安静下来,看完直播,看了一点《铿锵集》。晚上逼着自己出门,去了一个澳门餐馆,默默吃完猪扒饭。走的时候故意起身很慢,期待澳门老板说一句再见,结果老板真的说了,他说慢慢走啊。我有点惊惶,回复的时候说话都有点乱。

晚上,继续买酒,喝酒。哭。

走在路上走两步就会哭出来。

巨大的撕裂。虚与委蛇。那些不得不靠隐喻和暗语才能讨论的事情。

撕扯,撕裂,撕碎。

消解,消沉,消失。

微博不敢刷了,朋友圈也不想看,豆瓣还能看几眼。

悲伤与其说是共情,不如说是因为感受到了环境的艰难。HK事件目前对大多数大陆人都没什么影响,但是至少有一个影响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它是一面镜子,照射出了我们的政治参与态度、我们的公共讨论氛围、我们各自所处的政治光谱。

向一两个能说的朋友们求助,告诉他们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都在崩溃的边缘。但是也知道大家并不能帮到什么。但是我说了,就算是备份了。

找不到能说话的人。愿意说的人就很少,愿意听的人更少。

当你愿意平等交流,但是对方却疯了一样单方面输出,那个愿意交流的人其实承受地更多,能派遣地更少。

我不知道网上的人为什么骂起人来那么凶嘲讽起人来又那么无情,如果按照“不要看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而要看你为国家做了什么”的标准,我想我创造出的GDP和学术成果也不比你们少,如果按照“你们这些圣母就是只说不做”的标准,那我做过的社会服务又何止几千上万小时。到了这个时候我想聊点悲伤,我想发泄一下情绪,也会有人来说,你好怂啊,或者,你们这种人就活该这样,甚至,那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他们甚至在这种特殊时刻,也不想为人留下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朋友评价说,到底是太缺乏边界意识,还是生存空间太狭窄挤满了别人呢?

有的话,说出来不是要和你争论高下,文字本身有记录和表达情感的天然功能。有的人,也没必要处处树敌,如果你觉得被冒犯到,其实直接说:“看了你的东西我很不舒服,因为xxxx”,就行了,没必要说太多不堪入耳的话。

不说了。

希望今天晚上,各方的人都能喘息一口气,然后面对那个或许不会比今天更好的明天。

怕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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