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Tong
DanielTong

I study, I think, I pray, I love and of course I hate ….

“冬至以后,白昼将会变长”

车窗起了雾,雨水在外边划。

一下车就要把手缩到袖子里,露出半截右手举着伞,左边半截拿着准考证和各种资料。雨水滴滴答答,资料卷着皱皱的,也混着雨水滴滴答答。

考场放起了各种有关纪律、规则的广播。

从一开始的“不得扰乱考场秩序”再到“各种处理违章办法”,我已爬上了三楼。作弊行为已经被写入了刑法,这倒是几年前没听过的。

等我爬上了五楼找考场时,每一个教室外边都挤满了一群人,他们或站或蹲,或对着外边的天空默读,或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厕所外边排了一长串人,他们无一例外,都举着书放在眼皮底下,目不转睛,嘴角翕动,有股要把书全吞进脑袋的‘壮烈’之势。

拿的最多的还是那本绿色的书——肖秀荣出的最后四套卷子,是没人敢不背的。

这时广播里传出“构建和谐社会,选拔优秀人才”诸如此类的句子。“和谐社会”,这很有政治感。

第一门考的就是政治,还有约十几分钟就要进考场了,我也掏出了那几张卷子,同他们一样,念念叨叨,生怕落于人后。但是此时,脑袋麻麻乱乱的,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在高速的旋转着,让我看不进任何字。

但是我仍然死命攥着书,不停地读。

一拿到试卷,感觉后背出了冷汗。

“坏了,我之前背的题目一点也没瞧见啊。”我翻了翻试卷,回想一番,之前背的还有些题有印象,但一动笔,又出一身冷汗:“坏了,之前会背的怎么也记的不完整了。”

政治背诵资料出的比较晚,当时各种学科正在冲刺阶段,狂轰滥炸,政治只好又继续在夹缝中求生存。

我当时十二月中旬才拿到资料,看了一些,什么“中特”啊,什么“乡村振兴战略”啊,感觉好背极了,不禁窃喜两天就可以搞定。谁知道这些理论就像在和我躲迷藏一样,昨天才找到他,数几秒钟后又藏起来了。我在脑子缝里不停的扒拉,就是找不到它们。

我索性把自己能记住的东西写了一些,然后自己发挥。

卷子问了新中国的成立,进博会,共和国勋章之类,贴近生活,实在是好写。

我在卷子上写中国的近代史,写文明的多样性,写如何开放。

但是理想信念的定义和关系我是一点没背,随即胡诌:理想信念是一束光,因为正是它支撑着我们度过最黑暗的时期,却依然不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理想信念是希望,因为它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样的人生,坚守自己所爱、所信、愿倾注满腔热血的事业,平凡的人也可以成就不平凡的事业。

我写着写着想起了几个月前看过的《塔铺》一文,讲的是刘震云和他的同学一起参与高考的故事。他描写自己的同学“磨桌”考完政治大哭一场,颤着声说:“这些题我都会背,但我记混了!我政治要不及格了!”

我想着,此刻我的绝望也如出一辙。基本特征、重要保障、重要标志等概念似乎永远也记不住,关键词也答的磕磕绊绊,估计更是拿不了几分。

唯一区别在于我比“磨桌”坚强些,至少我没哭。

我只是扶着脑袋,暗自挖苦道:“我这可真窝囊啊。当时刘震云临考前才知道要考世界地理,他的老父亲骑了一百八十里路,磨了一脚血泡给他从县里带了一本书,他背了十天竟然全背上了。现在我的物质条件这么好了,十来天竟还背不得这二几十页的卷子,我该拿我这脑袋瓜子如何是好呢?”

下午2点到5点考英语。

12月21日,冬至的前一天,白昼变短。考完出门,天都半黑了,雨仍未停。

考场上不冷,交完卷却止不住的哆嗦,感觉冻的慌。我哆嗦着收拾书包,找着雨伞;同一个考场的同学,也都和我一般哆嗦着出了教室。

我们顺着拥挤的人群下楼,考生把整个通道都堵起来了,只好走下一个台阶,再等一段时间,再继续往下走。

就这般,我们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往前挪动着。

天已经半黑,但是阴云又遮住了剩下的亮,所以楼道里黑黑的,不少人打开了手电筒。

大家紧紧的挨在一块,却都不发一言。但我知道我们虽然相互不认识、不说话,心里却都想着同样的事情、有着同样的默契。我在人群的簇拥下,温暖了些。路上太黑,我在忽闪忽闪的手电筒的光亮之下,小心的迈着步子。

我一向怕黑,小时候怕黑夜里冲出可怕的怪物,怕走错什么步子,摔个重重的踉跄;就像怕一切不确定的事情,怕失败,怕未来。

我逐渐从一个小女孩子成长为一个成年人了,可是这个成年人还在怕黑,这真叫我难受。

我考的是X大,定下这个艰难而又希望渺茫的目标后,我勇敢的走下了第一步:“在黑暗里秉烛夜游”。

暑假留校,和另外一个研友拼房住,每天都看书到十二点,有时候书没看完,可能要延迟到一点钟回去睡觉。晚上互道晚安,早上再相互叫着起床,迷迷糊糊的一起刷牙。

她的寝室总有股好闻的香味,给予我安宁——就像每次在自习室,看见她坐在我前面,同我一起奋斗的那种踏实的感觉。

她十分刻苦,考的是学硕。

她说自己数学不好,我问她那为什么换一个不考数学的专业,她回答自己还是想读经济学的硕士,实在没办法绕开数学。

由于底子不是特别扎实,所以她花费的精力比别人更多,数学更是霸占了她的大部分学习时间。

真是一个吸血鬼般的学科。

但是她坚强而有毅力,每天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去自习室学习。和她相处的时光里,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体现的更加明显,我在内心里一直很佩服她。

有天,我却看见她一个人在宿舍里,面露痛苦的对我哭诉:“怎么办啊!这该如何是好!我现在学不进去了,我打开视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题目也都做得一团糟!”

其实,我的心情也比她好不了几分。

我便说:“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吧。”

那时正值夏天,外面的太阳毒辣辣的,适合吃冰。

她买了各种口味酸奶,我买了自己爱喝的红牛,然后就在校园里闲逛。汗水很快打湿了后背,我们都发现久坐让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没过一会竟然觉得累了。

我们聊了许多其他话题,比如哪里的东西好吃,什么地方好玩。直到走到学校的红榜前,压力感又席卷而至。

我们带着又好奇又羡慕的神情一行一行的看着红榜。去年有考上复旦的、南大的,还有上财的......我们深深吸着气,叹道:“他们可真厉害啊,能考上复旦大学......”继而不断念叨着:“能上复旦大学,该多么的厉害啊........”

我们停在红榜前面,又开始不自禁的聊起了未来这种沉重话题。

她说着:“哎,我可真怕呀。我不知道如果我不考研,能找什么样的工作,感觉简直无处可去。”这话很绝望,却也实在;毕竟中国最不缺人,大家又都这么优秀,硕士生到处都是,海龟遍地开花。

而我又在这临界点处苦苦挣扎,只好假装自信的安慰道“以后我们都有很多可能性,不要被这一条路局限了。”

可是,X大啊......他却依然是我心口的朱砂痣。

第二天,是考试的重头戏。分别是数学和专业课。头一天晚上,妈妈叫我早点休息,怕我写数学脑子迷糊,可是焦虑和兴奋让我一直难以入眠。

于是,我打开灯背公式和专业课。

当时看见书上有一处不懂,但又不在参考书范围之内,思考无果,焦心万分。

虽然超纲知识未必考到,但单纯好奇心驱使我深更半夜在群里发问。不出几分钟,竟然有人加我好友,画了全部的蒙代尔弗莱明模型,一点点告诉我开放经济下曲线的移动,帮我分析美联储降息对中国的影响。

当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我说太感谢你了,你要早点休息啊。

他说还要再看一会书。

我问他要考什么学校。

他回答我说:“同济大学。”没等我惊叹,他又说:“别觉得了不起,我考的非全日制,过国家线就能上,还不考数三,现在看书纯粹是为了弥补以前浪费的时光。”

我说,你这么善良的帮助我,肯定能考上的。

他说,你对超纲内容还那么执着,我觉得你也可以。

后来专业课论述题,真就有分析开放经济下国际协调的问题,我觉得这是幸运之神唯一一次眷顾我。但是数学方面,幸运之神却没眷顾我。

我们一个考场都是考X大的同学,我坐第二排,左前排坐着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我当时还和妈妈说,那个男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学霸。

我妈妈问道:“为什么呢?”

我说:“带着黑框眼镜,鼻梁高高的,摆着一副镇静而‘性冷淡’的神情.....简直和我以前认识的聪明人是一个样子。”

我还和妈妈说,我的右前方坐着一个高高的男生,长得清秀儒雅。他写题总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所以肯定也是学霸无疑了。我看人是很准的。

我妈笑道:“那别人会怎么看你呢?”

“我一看就是白痴嘛!”我自嘲到:“脸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从面相上看就不太像机灵人。”

我妈笑了,我也苦笑。我继而自我安慰道:我数学也模考过140分,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我们一个考场都是考X大的同学,我坐第二排,左前排坐着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我当时还和妈妈说,那个男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学霸。

我妈妈问道:“为什么呢?”

我说:“带着黑框眼镜,鼻梁高高的,摆着一副镇静而‘性冷淡’的神情.....简直和我以前认识的聪明人是一个样子。”

我还和妈妈说,我的右前方坐着一个高高的男生,长得清秀儒雅。他写题总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所以肯定也是学霸无疑了。我看人是很准的。

我妈笑道:“那别人会怎么看你呢?”

“我一看就是白痴嘛!”我自嘲到:“脸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从面相上看就不太像机灵人。”

我妈笑了,我也苦笑。我继而自我安慰道:我数学也模考过140分,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12月22日,冬至。

我把专业课试卷写完,装在了密封袋里,涂胶、封口、签名;我知道不久之后,自己的卷子会被寄到X大老师的手上。

他们拆开信封,看着我写下的答案,决定着我的未来。

考研,终于结束了。

却并没有收获到久违的欢乐和轻松。天气依然很冷,只不过雨停住了,我身上不再潮湿;心里却潮湿、疲惫和失落着。

妈妈把我接到了外公外婆家一起吃饭。

外婆一见到我,抱紧我,念叨着:“苦了孩子了。”我疑惑的问她怎么了,她说看报纸说今年有341万人考研,“怎么这么多人啊,我看报纸上那个照片啊,学生都乌央央的一片.....”她说。

“你记的这么清楚啊!”我叹道。

“你妈妈和我说你考研,我就天天看考研的东西。我还知道你上午是从8点半考到11点半,我当时就坐到家里一直看着钟,一到十一点半就开心的想‘琦琦又结束一门啦!’”婆婆知道我考完了,比我还开心,手舞足蹈的像个小孩子。

“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她摸摸我的脸,又抱了抱我。

许久许久沉积在心口的泪水,再也防不住了。

我哭了。

我妈妈说我比以前坚强。她说我中考完就哭着说没学上,高考考完物理哭的更伤心。考研糊了竟然没哭。

我说:“以前我哭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妈妈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考试分数呢。”

我继续歪头:“嗯?我怎么也一点不记得我考几分了?”

似乎一路走过,细枝末节的东西忘记了,过程忘记了,甚至最后连结果也忘记了。

我经常思索自己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路,除了为了养活自己,更是想开拓人生的可能性,做一次伟大尝试。

虽然这个勇敢的尝试现在被我自己弄糊了,可是我却忘不了那些经历和那些人。

就像1978年高考前夕李爱莲问刘震云:“万一我没有考上呢?”

“那我也不会忘记你。”

“我不会忘记你。”

老师的鼓励,妈妈的拥抱,妹妹的祝福,男友的陪伴,学妹的宽慰,朋友的水果..........

我不会忘记,学长在我考完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今天是冬至,从明天起,白昼将开始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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