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reDiamo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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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JC谈恋爱!

我的朋友陈子星

我的朋友陈子星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最初遇见他是两年前的夏天。当时我选修了工学院的高等数学,任课的楚先生是一位一丝不苟而又平易近人的老师,只怪我自己不懂事,总是贪图懒觉翘掉早上的课。事后不知道布置的作业,又不好意思公开在群里问,只好偷偷私聊其它课上的同学,我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他。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只是朋友圈点赞之交,不过也大概了解到这段时间里他从工学院转去了生科,还与一位初中女孩恋爱了——他曾在朋友圈问过大家对这种事情的看法,过了两天宣布其实主人公就是自己。我能感到他是认真的,所以也只是祝福他们。

那年冬天我在集图课上收获了很惨淡的成绩,夜里心情不好顶着寒风在南门买炒面,突然收到了他的消息,说他因为抑郁准备休学了,期末结束后要不要见个面,我满口答应下来。

考完试我们如约去了勺园西餐厅,点了一份那时还未缩水的铁板与一壶果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但我们交谈的很开心。他说希望以后能做神经科学的研究,来探明抑郁症的生理基础,所以转去了生科。他和女朋友是在网上认识的,对方家庭在山东的一个农村,并且也有严重的抑郁症。事情当然受到了一些人的反对,但他们还是决心要试一试。他告诉我他现在很幸福,只要两个人可以相互理解并且认真面对感情,年龄和距离的问题都不是障碍,他坚信两个人一定能走向美好的生活。我不禁在心里暗想这真是最好的事情了。我们聊了很多,听他讲了对社会上许多事情的看法,讲了他一个人在校外租住,甚至还被科普了iPhone X双层主板设计带来的散热问题。

因为很开心,整壶果茶不知不觉就一丝不剩了。饭后他送我回宿舍,说以后带我去他租住的地方玩。只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会成为我们仅有的一次见面。

虽然他休学了,但很多时候还是在北京住着,所以我总感觉见面的机会还多。来年春天我去香港旅行,专程去了序言书室,购入了一小套雨伞运动的纪念品。过海关的时候很顺利,没曾想到在深圳转车回京时遇上了加检。工作人员连书包的夹层和未开封的饼干盒都没有放过,措手不及的我当时感觉都要不能呼吸了。说来也巧,我本来准备将那套纪念品塞在夹层里,临走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将其若无其事地放在了几本旅游指南之间,这竟让我侥幸逃过一劫。惊魂未定的我逃也似的进了站,乘上了要开整整一夜的高铁。他得知这件事情后主动说第二天要来车站接我,被我婉拒了,但约定等我稍事休整后再一起吃饭。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我因为过度劳累回来后就染上了急性胃肠炎,呕吐不止,高烧到在床上奄奄一息。在迷糊之中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告诉我她想轻生,他决定当晚赶去山东一趟,如果出了什么事希望我在这边帮忙料理。所幸当我终于有力气从床上起来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后来还发生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从中我能体会到他的认真与善良。有一次他们两个人真的走到了分手的地步,他以为还是要到此为止了,发了一条消息纪念。看到那一张张的车票,我觉得这是我能见到的最美好的感情了。所以当几天后得知他们又复合时,我在那天的豆瓣广播中写下:“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要高兴”。

这一年里有几次想要去看他,可都没赶上他在北京的时候。没有见到面,但通过网络还是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他在Telegram上创建了一个名为Dawn of Freedom的小群组,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最多的话题还是他和女朋友在群里秀恩爱。他的状况似乎稳定了一些,在家里养了猫,还知道了他一直很喜欢Pusheen,喜欢到想去官网订购一年120刀的Pusheenbox,可惜因为邮寄不方便而作罢。

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是天主教徒,在六月四日那天本打算去纪念一下,却发现附近的教堂也被关了。他对那些威胁说要让两位低分入学的考生大学生活很难受的学生毫不留情,甚至还因此被人挂上了树洞。他会为反修例运动中的悲剧气得夜不能寐,会和女朋友一起关心新疆再教育营中人们的状况。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学期他就该结束休学,回来继续学习神经科学了,只是突如其来的疫情将我们都困在了家里。周一晚饭时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我当时没有细看,之后发现是他女朋友在群里问:“……你们知道那件事了吗?”。不知怎地,我突然心头一紧,才意识到我有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我连忙发消息去问,但两个人都没有回复我,我也只当是自己多虑了,第二天也只是照常学习。直到夜里,当我看到“人自杀去世了,半个月前的事。”时,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我停下了没写完的代码,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20年的2月12日。我没能看到他的遗书,只知道大概内容是“对社会绝望了,不会再爱了”。看到她在空间一遍一遍地谴责自己:

很多人安慰我说,他的离开不全是我的错,跟他的政治倾向有很大关系,最近又发生了这种事。但是,我就是他的全部了啊。如果我都不去拉住他,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完全完全没有活着的意义可言了啊。这件事为什么不是我的错呢。我难道不是没有阻止他选择这一结果的罪人吗。我口嗨说我要带着他那一份活下去,要记住他的存在,同时也不把他离开我的这件事当成一种负担。但是我真的还是做不到啊。这件事难道不是我的错吗?我如何不把他的存在当成负担?我就算死后下地狱也无法被赦免这一罪过,因为我放任了一个生命的流逝。

我也这样想,如果我当时能稍微注意到他的情况,事情可能就不会这样了。我努力去回忆自己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却什么都没想起来。想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了。身边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对我而言还是第一次。我早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了,现在却觉得除了生死以外,什么都不是大事,都tm给我好好活下去啊。

我没什么文学素养,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我只知道我的朋友陈子星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与总是只能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的我不同,他要温柔、善良得多。关于他最后时刻的痛苦,凭我也无法去想象,只希望他在那边也要幸福。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我应该记住他。

2020年3月11日夜

后记:写完这篇文章,点开自己的Matters个人主页,看到了签名“想和JC谈恋爱!”,我才又一次感受到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但他对我的影响有多深。可能无论在感情还是什么别的方面,我都一直将他视为最美好的典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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