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ebe
Phoebe

个体记录可以作为正史的补充。

妈妈,妈妈。

2021 年参加了一期三明治的每日书,有几篇提到了妈妈。当时没有就这个主题继续写下去,因为这种温馨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试图描绘和父母有关的一切,都会陷入一种奔涌的情绪里。

01

自打记事起,妈妈走路就很快,风风火火,永远是一副着急去救火的样子。她最爱穿平底鞋和宽松的衣物,这些装备让她如虎添翼。小时候,我蹲下系一个鞋带,她就能甩开我 20 米远。出门办正事如此,逛街买衣服如此,就连出门旅游(在 4000 米海拔的高原上o(╥﹏╥)o),也是如此。总在后边跟着的我,上气不接下气,不止一次问她,「你是不是忘记你女儿和你一起出门?」

妈妈好像无所谓我的抗议,有时候象征性「呵呵一笑」,更多时候,她假装听不见,温和地糊弄过去,让我释放的不满,一拳打在棉花上。 

作为一个「妈妈」,她始终保持「向前冲」的姿态。妈妈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如果没有事情,就给自己找事情。有时候,我会觉得妈妈像一个持续高速旋转的陀螺,无人抽打,也会保持一定的惯性将劳动的行为重复下去,像是一种生存习惯。

如果早上醒来是一个大晴天,她会迫不及待地开始洗衣服,甚至会把还没睡醒的我从床上揪下来,把床单和被罩抽出来洗了。假期的时间有限,她总是觉得,好天气更不等人。我们家一般都是爸爸掌厨,但妈妈还是会在厨房进进出出,一天三顿积极备菜,发光发热,争抢着做两个蔬菜,然后,用二次利用的菜油,把新鲜菜品都搞得黑乎乎。

如果家务场是职场,妈妈一定是内卷第一人。

我就被妈妈卷到了,于是我机器一般承包每顿饭的洗碗任务。妈妈往往也不甘示弱,开始擦桌扫地。如果这些事也有人干了,她就开始倒腾剩饭剩菜,把它们从大碗挪到小碗,再把小碗挪进冰箱,再把冰箱整理一番......她总有办法找到新的事情做。

甚至,出门做客,如果提早到一会儿,妈妈就会冲进主人的厨房,投入劳动;有时候,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先帮助他人。有时候,我也不自觉充当类似的角色。

越来越多「别人」,夸妈妈勤劳、操心、善解人意,但妈妈越来越累。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02

上午十点,鸭子已经放在锅里炖了。家里人对硬菜招架不住,这回只做了1/4 只鸭子,剩下的都是一些笋干。妈妈时不时掀开盖子,丢入一些姜,撒上盐,煞有介事地搅拌几下,像是在做一个神秘实验。

我凑上去闻了闻,看见砂锅里酱黄色的汤底,评价说,这个汤有一股味道,闻着不太对。妈妈坦白,放了昨天烧肉剩下的红烧汁。家里人一直说我,嘴巴鼻子灵得很。红烧汁里的老抽,炖煮久了会生出一股苦味来,和鸭肉之间难以调和。

这让我想到前一天妈妈炒新鲜的芹菜与豌豆,往锅里倒了二次使用的菜油。两道能掐出水来的鲜嫩时蔬,端上桌时都蒙着黑黑一层油衣,口感和色彩都有受到影响。深感无奈的同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可能是突然理解妈妈了。 

我以前总觉得,妈妈在厨房,就像是一个勤奋但没有天赋的学生,做菜总是逊色爸爸一筹(实际上可能是好几「筹」)。但我最近发现,很多时候是妈妈做菜总是施展不开的样子,缩手缩脚,典型的表现是喜欢把上一顿饭剩下的东西,变着法子烧到新鲜的菜品里。如此一来,新鲜炒的菜,都会获得剩菜的余味。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好像已经妈妈多年践行的节省习惯,哪怕现在的生活早没有温饱的压力,也很难改变。据我观察,奶奶、大姨以及其他女性亲友身上,也有类似的表现。也许,我只能从健康的角度出发,才能够劝服她们。

不过,爸爸对此总是不屑一顾。他早已放弃劝说了,认为妈妈「冥顽不化」。反正,他总是制霸厨房——开最大的火,倒最猛的油,获得最大声的夸赞,潇洒地对外扬言:我主厨,不可能有剩菜。

03

一大早,给妈妈发去了母亲节的祝福。准备的小礼物,是一套护肤品,昨天也寄到了。现在商家的花头精多,套盒里面附送很多其他试用,担心妈妈弄不清,于是列了一串清单和使用说明在微信上发与她。

一个小时过去,没有回复。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还是没有回复。

倒也不是担心妈妈出事。妈妈经常处于失联状态,忙着手头的工作,忙着做家务,忙着开车。对于她来说,手机是一个「身外之物」。

在家的时候,妈妈平均每天要找 3 次手机。干活的时候,她会随手会把手机放在灶台、茶几、洗衣机、阳台等任何地方,然后过一阵,再自言自语,问「欸,我手机去哪了?」

 有时候,我会偷偷收好妈妈随便放的手机,在她寻找的时候,笑嘻嘻地拿出来。好像这样,自己也算解妈妈的一次燃眉之急了。 

吃过午饭后,我又发了一条信息给妈妈,问,「今天是要加班吗?」

直到母亲节当天的晚上 6 点,妈妈才回了一个语音给我。电话里,她像个小孩子,认真地解释今天为什么没有回手机消息。果然一天都在忙。

前一天晚上,妈妈去看了舅舅。舅舅去年被查出肝癌中晚期,前阵子来杭州复查,结果很不理想。妈妈想到自己的二姐,也患有乙肝,于是昨天挂了医院的号,一个人偷偷去检查肝脏。还好,还好,医生说妈妈肝功能查出来都没什么问题,体内也有乙肝的抗体,不必再进一步检查了。

妈妈经常这样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就做一些决定或者事情,很少和爸爸或者是我商量。下午的时候,又去街道处理剩下的一些有关外婆的后事,也是一个人,悄悄来去。

也许是担心给别人添麻烦(「别人」是一些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我有时候也是「别人」);也许,她不喜欢拒绝「别人」,不管是好意还是什么,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先把事情干了,再告诉我们一个已经完成的结果。就像外婆离开,妈妈想一切从简,五一大家有安排,就不喊太多人了。处理完一切后事,才用短信告知大家这个消息。

离开家的几年,更是能够感受到妈妈这样的处事方式。时间长了,不免觉得这样的家庭关系有些疏离。而这种疏离感,时常让我感到无力。

 之前妈妈做一个卵巢囊肿和阑尾的合并手术,人都推手术室了,我才收到爸爸打来的通知电话(和爸爸已经不再线上联系了,妈妈是我们的桥梁)。我在工位上挂了电话,崩溃大哭,又担忧,又生气,这些「大人」,真能瞒,什么也不告诉我。

有时候,和朋友半开玩笑地说,我们一家三口,每个人都活成了一座孤岛,真难受。

今年过年回家的第一天晚上,那时我的情绪还十分不稳定,哭着问妈妈,为什么我作为家庭的一员,26 岁了,很多事情,都只是被「通知」到。妈妈的反应还是和往常一样,轻声细语地回我,这些事情你多问一句就好了,会和你说的。又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面对我的崩溃,妈妈总是很平静,好像这些事情,也只是多向前迈进一步就可以解决了。说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和父母之间,能有什么大事呢。

不知道是否只有我一个人,从原有的核心家庭里抽离出来,外出上学、工作,和父母失去地缘上的联系,之间又经历了一些有关择偶的矛盾,会感到一份曾经支撑自己的力量正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名状的失落。很多事情,父母不再与我沟通。或者,我自己的也很少和父母交代自己的近况。

当我步入中年,父母与我之间的联结,会不会也被新的关系冲淡?对此,我又沮丧又恐惧。也许,一个人及时地踏上正常的结婚生孩子的轨迹,新的核心家庭及时建立,这样的感受可能不容易被察觉。 

昨天,妈妈在电话里,碎碎念了很久,说是自己的怎么一个人去医院,手机又是怎么没电了。确实,只要我多问一句,好像妈妈就会一五一十告诉我。电话的最后,妈妈和我说,新买的护肤品用起来很舒服,分给二姨也试用了一下。 

她说,「谢谢你,破费了」,语气又变得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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