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見聞錄】命運是那樣的不公平

這是一個記事系列，記錄我以前或現在的實習見聞，而這篇記載了我以前在精神病院實習的一個經歷。

每一次實習，臨床導師都會安排不同案子給我們，大概兩至三個。我那次的實習也有三個案子在手，不過接到手的時間不一樣。其中一位是我那次實習跟了最久的案子，所以我們真的「聊」了很多關於他的想法、感受。要用引號是因為他其實不太能溝通，只能用簡單的語言跟你交流，唯獨能滔滔不絕地說著往事。

他是一位思覺失調患者。

思覺失調是甚麼？以前因被稱為精神分裂症而令大家經常誤會的精神疾病。思覺失調泛指出現「現實感喪失」或「自我界限消失」，導致日常生活功能下降的疾病。常見的病徵有幻覺、妄想、思想及言語紊亂。患者常常分不清現實和幻覺，被幻覺所誤導做作不合宜的行為。現時並沒有方法根治，只能透過藥物控制病情。縱使如此情況仍然會十分飄忽，需要時常調校藥物劑量或換藥。

他是一位典型的思覺失調患者，有齊上述的徵狀。患者在醫院會透過食藥和活動控制病情，因為藥物的副作用，他有時會表現得十分困。每次我上病房時，他兩眼總是放空，彷彿看不見前方一樣，緩緩地在病房裏四處徘徊。跟他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為他總是給你意想不到的反應。有一次我帶小組，要大家自我介紹，導師也在旁看著。

「可以用一個動作介紹自己嗎？例如說：『大家可以叫我A。』配上這動作（✌️😬）」

「我叫XXX（🖕🤪🖕）」

我永遠都忘不了大家那時的笑聲。導師甚至捧腹大笑起來。他傻傻的樣子加上兩柱擎天的中指，使人難以想像他是那位兩眼放空的病人。這樣時而活潑時而呆濟的他患上思覺失調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

許多思覺失調患者的發病時期都是介乎十八廿二，正值青春年華。發病的原因有很多：摯親離世、心理創傷、壓力⋯⋯林林總總的，有因大事而爆亦有因小事累積而成。他那時也是青春正茂，剛進入大學，正打算在這個大千世界大展拳腳。學業、音樂、藝術⋯⋯樣樣皆精的他是我們的倒影，是大學生，也是一個平凡的人。有些人天生無法看見光，有些人注定無法聽到聲音，而天生平凡的他卻無法看見我們所看見的風景。

命運是那樣的不公平。二十而惑之年，我們正走在成為治療師的路上，他們卻被逼走上被治療的路上。反反覆覆進出香港的醫院⋯⋯看著他上幾次入院的原因，我實在難以想像他和家人所經歷這一切的心情。你能想像自己以第一身視角玩弄排泄物、做出羞恥的事嗎？你能想像自己每天都活在被殺害的恐懼當中嗎？你能每天生活在歧視自己的親戚家中每天被忽視嗎？患有思覺失調不代表沒有思想、沒有尊嚴。他們都懂得分辨是非，分析行為合宜與否，只是行出來，由不得他們。

命運最不公平之處不在於病患，而是在於我們。面對他們奇怪的行為、說話，我們總是投以不明所以的目光，亦會迴避他們所身處的空間，難得地遵守社交距離。我家附近有一家精神復康中心，每天乘車時總會遇上兩三位康復者。司機、居民面對他們的態度總是不太友善，有時甚至會在背地裏議論他們的行徑。不知不覺間，我們的社會好像不太能接納精神病患，甚至覺得他們如瘟神般，需要退避三舍。明明疫症當前，我們也不會處處為營，為何面對精神病患卻能使我們如此避諱，生怕被傳染了似的。

重要的事要說三次：
沒有一種精神病能傳染他人！
沒有一種精神病能傳染他人！
沒有一種精神病能傳染他人！

這也是怪不得大家。在主流媒體中，關於精神病患的報道多是暴力事件、骸人命案，又或者是鬧事擾人。我們很容易被媒體、無知喧染，使我們對精神病患產生了許多錯誤的認知，甚至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這種虛妄的恐懼甚至大於現實的威脅，令我們作出退避的行為。這種錯誤漸漸變成了我們對精神病患的幻覺，令我們看不清何謂現實。身處將精神病患污名化的社會，再想起「🖕🤪🖕」為病房帶來的笑聲，不禁讓我想起一個問題：

患上思覺失調的是他們，還是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我們？

最後想大家謹記，他們不是有心患病，也不是故意做出難堪的行為。多一點包容、多一點了解，我們總有一日能治好這個社會的思覺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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