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松树
肖松树

一只松鼠

隔离随想

2020.9.27从YYZ起飞,在XIY降落已是2020.9.28下午六点,凌晨一点多入住集中隔离酒店,至今日已近12天,“出狱”的日子总算依稀可见。

隔离状态和“正常”状态的距离究竟有多大?

4月COVID-19疫情在加拿大开始变得严重时,进入居家隔离状态,除了每周一次采购不再出门。在不同时区的羊驼朋友们专门为我办了几次线上见面活动,聊天解闷。

大概到6月政策有所放松,可以出门跑步、见“社交圈”内的朋友。我和少数朋友偶尔相聚,主要是和老鹰姐姐一起,做埃塞俄比亚菜,去餐厅户外座喝酒、吃冰沙,享受加拿大的夏天、聊《那不勒斯四部曲》、看《乐队的夏天》,并带着十二分的社恐参加线上“写作小组”。8月末老鹰姐姐回国后,除了和木三开车出去徒步一日、去她家周末小住,没再和任何朋友相聚。

8月、9月在馒头窝借住,感受到高层住房强烈地“不接地气”,想到要带口罩坐电梯下楼,就心生恐惧。加上街区缺少安静和绿地,出门跑步、散步的心情都没有了。9月开学后,图书馆开放,辛勤地每日去蹭网,甚至写了些所谓的“论文”。回国前一周发现游泳池开放,连去五天,一人独占泳道,闷头苦游。

这几个月的疫情状态,与其说让我希望回归“正常”,不如说让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几年来一直处于疫情病态的、非正常的状态:高度的自我封闭、原子化,没有自我价值和意义感,在努力自律和放纵颓废之间摇摆,极度缺乏情感联系。集中隔离的主要影响是禁足。除此之外,一个人默默生活、在电脑前面坐整天、做一份所谓“研究”的工作,和往日没什么变化,只有很少很少的时间可以感受到走出日复一日的苦闷和煎熬。时逢国庆假期,斋森羊驼在同城旅游,虽不能见面,也派无人机到我窗口打招呼,送修电脑工具,算是一个小小亮点。我试图在微信上拉出一个个旧友打招呼,说我回国,将来有空去找他们玩,可是说不了几个回合便也冷场。通讯工具永远无法替代面对面产生的感觉。

最近读Bullshit Jobs,提到“监狱”作为一个天然的实验室,证明人如果与世隔绝6个月,大脑会出现不可逆病变。读到这里我心里一凉,想如果也去做个大脑检查,说不定已经病变了。我没看过心理或精神科医生,但很肯定我有相当严重的抑郁症。原因是在外国城市原子化生存、读文科原子化的工作状态;不过我想很多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也是一样,表妹在杭州的几年,一人租住极小的房间,只有奶茶、刷抖音能续命。

支付天价机票、天价隔离,破产也选择回国,算是一次自救的尝试。我厌倦了知识分子在悬浮的话语世界里逻辑推演,用漂亮的玻璃隔离自己过干净明亮的现代生活。我想在俗世的生活中陶醉和痛苦。

不过话说回来,回国12天,陶醉可能还没碰到,痛苦已经开始了。我向斋森羊驼吐嘈整个集中隔离工作的流程毫不公开透明,没有任何说明预告,人像牲口一样,从一个点被赶到另一个点而已。斋森羊驼说你回国就应该知道国内的这些政策就这样,先做好思想准备。实际上比起国内这种战争般的“抗疫”环境,我更习惯加拿大从人性和人权出发的方式,即使数字不那么好看。但异议当然没用。何伟《纽约客》写武汉的文章总结得很有趣,中国政府不认为有任何义务告诉人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加一句:或者考虑每个人的基本尊严),但同时严防死守感染和死亡人数的底线,并且认为所有人都会为了此目标高度服从。

这可能是这个时代给我的一个死结。本科毕业选择出国留学,是因为不喜欢国内各个层级上威权、缺乏尊重的关系模式。出国即抑郁,回国却还要面对“反向文化冲击”。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在这个死结里挣扎吧,希望不要被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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