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这件事都一做十年。这种癖好曾引起有司关注,后来在Matters的活力一落千仗。但仍然在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而且一想到有人会因为你的记录害怕,就更觉得这记录的价值。我会继续。

受不了嘻嘻哈哈的丧礼

朋友的父亲去世了,晚上几个人驱车一个小时去朋友邻市农村的老家点一柱香。

其中一位,迷之兴奋,一下车就妙语连珠,笑声不断,点香时候也在咯咯笑。同行的另一位朋友提醒他,稍微收敛一下,这是来送别,不是来郊游。但他一点没听进去,“怕撒子嘛,别个是喜丧”。

烧完香朋友留我们坐了一会儿,他家有桃园,桃子很好吃,边吃边聊。要不是我强行往回拉,大家的话题,仍然奔着十方开心的方向去。

一问间,才知道早上匆忙离世的老父亲,只有72岁。看得出来,这个年龄有出乎说“喜丧”的朋友意料之外,但他也只是中断了几妙的表演,随即重回自己的高光套路。

朋友的父亲诊断出帕金森三年多,最近一年,更是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全靠朋友母亲照顾。也许“喜丧”的意思是指这个,久病的人解脱了,活人也迎来新生,所以这整个事件就是个值得庆祝的事。

在我们老家农村,也有“喜丧”这个概念。八九十岁的老人,儿孙满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该见的都见过了,卧榻之前,并没有什么遗憾,这叫“喜丧”。然而,我记忆中的灵堂,大抵都是肃穆的,强颜欢笑的家属有,喜上眉梢的客人,却不并不常见。老家的习俗更是,女性的晚辈来,要从大路就开始放声大哭,一直到灵前烧完纸。

讲“放声大哭”还不准确,其实她们的哭,更接近于唱,声调悠扬有韵律,表达对于长者一生辛劳的追思,以及快速离世未能见最后一面的遗憾之情。

小时候对于死亡没有深切感受,经历过爷爷外公外婆的离世,听姑姑阿姨们的哭声和灵堂的唢呐形成回响,在我心里激荡不出涟漪。再大一点,明白了这哭声带有较强的表演性质,便会对她们产生些微同情:演技不好,感情又没那么深的人,面对这样的场合,应该会很有压力吧。

《孽子》里,庹宗华捧一束花,边跑边哭,冲到半山的老爷子棺木前跪下。多年以来,难忘这画面。

刚来四川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人去世,楼下支起灵堂,哀乐催人泪下,但镜头横移,照到人,却是另一种画风:喝酒、打麻将,高谈阔论,仿佛那个昨天还活在世上的人,其实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到如今,距离我刚移民四川已经过去了十四年,我对麻将仍然无感,我对四川人对待别人死亡的态度,也仍然一头雾水。人们故意要表现的这么开心,难道是为了让亲属不至于过于悲伤?

我不知道。在大家后来不可避免地又十分兴奋地讨论起麻将的时候,我有点尴尬,站起来身来,提议回家。

整个回程,我一直想,哪天我爹没了,如果他们要来,我会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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