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这件事都一做十年。这种癖好曾引起有司关注,后来在Matters的活力一落千仗。但仍然在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而且一想到有人会因为你的记录害怕,就更觉得这记录的价值。我会继续。

都在酒里|成都系列

(编辑过)
预警:本篇涉及非常轻微的性内容(超链里)以及同性恋相关情节,如果是易感人群,请不要点开或者阅读收听,谢谢。

成都的啤酒贵,这是我一来就建立起来的印象。

我在兰州那会儿,一般的火锅店饭馆一瓶啤酒二三块钱,搬来成都后,这个价钱翻了一倍。一开始,个别小馆子还卖老雪花,也就是绿瓶装的雪花清爽,最便宜的那种,超市卖三块,饭馆卖四五块。后来,也许是无利可图,这种啤酒渐渐在饭馆的餐桌上销声匿迹了。如今,即便是路边的烧烤摊,起跳也是勇闯天涯,超市卖五块,店家卖八九块,很多店里卖十块了。甚至有些店,雪花纯生起跳,十五元一瓶。

所以在成都,啤酒和茶相比,不亲民的多。

前段时间在银川和上海,小饭馆都还有五块钱一瓶的啤酒。银川就罢了,毕竟西北边陲,消费水平比成都低正常。但上海可是国际大都市,我在一个快餐店点啤酒的时候做势要花出去十几块大洋,结果人家只要五块,差点闪了我的腰。

我大学时候开始抽烟喝酒,那时候穷嘛,不过是和同学聚餐偶尔为之。毕业之后去工地上班,那可就凶残了。工地在山里,生活粗鄙,好像每天在喝酒,随时在抽烟。就算自己兜里没烟,也总有人发给你。中国人的烟和酒,都是要共享的。一群人一起,你要抽烟,可不能像外国电影里演的那样,拿一根出来自顾自点燃,那是要发一圈,俗称打关。酒也一样,自斟自饮会被人关心你是不是有啥伤心事。

但烟最终没有留下,到现在我已经不买烟好几年了。朋友聚餐的日子,会混几根他们的。朋友会一边给我递烟一边瞪眼睛:你咋又只带了嘴来?我会谄媚着笑几声:嘿嘿嘿,这不是有你嘛!

这样一回想,我的整个朋友圈,都差不多是围绕着喝酒建立起来的。

刚移民过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一段时间后在考研论坛认识了几个考友,学习累了约起来吃吃喝喝,我记得最癫狂的时候,跨年夜和其中一位在学校门口吃十块钱一客的冷锅鱼,一人喝了八瓶2两的二锅头。那是十多年前,价格真是亲民。鱼唉,十块钱管饱,还包括各种素菜,这对于生长于西北农村,小时候只在逢年过节吃过油炸带鱼的人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现在,我家楼下有一家,最便宜的鱼种39块一客管饱,但加上锅底费、油碟(以前这都是不收费的),两个人吃再喝几瓶啤酒,人均得要100以上了。

读研以后,酒友变成同学。喝酒的地点,变成主要是烧烤摊。晚上没事,去宿舍一招呼,那么多人,总有人和你一样无聊。成都烧烤,烤茄子和烤鲫鱼都是特色,一个完整的茄子,从中间剖开,皮仍然连着,撒上肉沫、大头菜丁、蒜泥葱花等,摊在烤架上烤,烤好了用长方形的盘子端上来,食客用筷子把茄肉一点点从皮上剥下来,最后剩下一张空皮。烤鱼是完整的鲫鱼,肚子里塞上姜蒜泡椒泡豇豆。鲫鱼个头小,刺又多,吃的时候也是一点点剥,最后剩一张骨架。烧烤摊就摆在路边,小桌椅四散开来,人们三五成群,吆五喝六,烤架前烟熏火燎,老板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

午夜时分酒足饭饱,蹒跚着往宿舍走,嘴里含混不清。突然,有人往路边冲,蹲下来吐得昏天黑地。

我不在宿舍住,和已经毕业的某位师兄合租一套校内的公寓。有时候,我在宿舍楼前和大家挥手告别,独自去往住处,走到单元门口,一跤栽在树下的草坪里,就那么睡过去。睡到半夜,再爬起来上楼。当然有过冬天,幸亏不是北方,不然可能早冻死了好几次。

成都是旅游城市,以吃喝玩乐著称,必定有许多洋气的酒吧。年轻人或者没有特别要求的游客来说,九眼桥酒吧一条街是好去处。那里沿河,有酒有音乐,夜晚人声鼎沸。

喜欢打卡网红的话,锦里有郁可唯出道前唱歌的“莲花府邸”,玉林路有赵雷唱红的“小酒馆”。喜欢啤酒的话,散落在全市各个角落的精酿啤酒馆是更好选择。还有少陵路88号,也曾蜚声成都酒吧届。339电视塔的某酒吧,据说玩很大。

但这里,想说的是gay吧,因为年轻时经常混那里。gay吧原本也该有特别洋气的,然而因为生存境遇天上地下,没办法事先张扬,也就注定再洋气也反不出天。

那时候,王府井背后的变奏酒吧,算是其中最洋气的了。我来成都以前,从没去过gay吧。兰州的时候,曾在一个清吧门口来回走了好多遍,心中千回百转,最终也没鼓起勇气推门进去一探究竟。第一次去变奏,是刚来成都不久,还没有认识同道中人,但既然已经和往日告别,遂决心彻底换个活法,努力变成自己。

变奏的对面就是成都日报社,报社围墙外,有一排报刊栏。报纸压在玻璃中间,供人免费阅读。那个晚上,我在报刊栏前踯躅良久,混迹一些在正经读报的群众之中,眼睛盯着报纸,心思飞到身后。最终,没有让自己像以前一样打退堂鼓,转身过了马路,抬头挺胸,经过站在廊下的保安,走完一级一级楼梯,进到了二楼的酒吧。

那真是,人类的几小步,我的几大步。

那是十几年前,变奏的啤酒就卖到一瓶25元,我当时刚辞了工作,全职复习考研,穷得叮当响,但我完全没在心疼钱,于柜台排出50大洋,给自己买了两瓶。在变奏,第一次看到反串表演,很好笑,些许低俗。多年后在故事FM听到《人妖李二毛的一生》,脑海里便会闪回那个时候。

变奏后来倒闭了,其它的酒吧如走马灯般换着招牌,我再没见过反串表演。

只有八一宾馆附近一家小酒吧,化名MG。那里的服务生穿女装,一袭纱裙,身姿颇曼妙,在各个雅座间飘来飘去。但言语并不拿着捏着,喝酒聊天都是直男范儿,很豪爽。后来知道他就是老板本人。我有次带了很大群人去,老板一高兴,要了我电话号码,那还是前微信时代。他后来发过几次短信,询问怎么那么久没来。我嘴上说说空了就去,但再没去过。

MG是很简单的老式酒吧,进门一个大厅,一眼可以看尽。座位沿三面墙壁排开,都是大茶几、沙发,供朋友群聚。几张小圆桌散落其侧,两人对坐的那种。大厅中央个有柱子,四面挂着电视,卡拉OK显示之用。啤酒很便宜,100块一打,点歌不另外加钱。麦克风在桌子间传递,有人站起来唱,唱到动听处,没在玩游戏猜拳的便扭头看看歌者,灯光明灭,看不真切。于是转头看着电视,听,完了一起鼓掌。柱子四周就是舞池,酒到半酣,舞池里便也热闹起来。酒吧以中年人居多,唱的多是抒情老歌,舞池里因此多是两两相拥,美其名曰交谊舞,其实哪里是跳舞,不过搂抱着一边晃,一边说说心里话。沙发座上人多嘈杂,距离又远。那些平日里生活在假面背后的人夫人父们,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可以卸下心防,所有被社会规范压制的情感和欲望,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明正言顺。

最近几年,我偶尔会想起MG,也会向朋友打听,酒吧还在没在,竟然没人知道。几年前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生意已经非常冷清,这几年房租和物价飞涨,以从前那样的模式能再经营下去的话,也是件难以想像的事。如今的朋友圈子,倾向于劲歌热舞“年轻化”的酒吧,也高档很多,就只是坐下来喝酒聊天,没有其它项目。偶尔会跟他们去一次,觉得吵。再没有酒吧,能让我想起来觉得有些温暖如MG那样。白先勇笔下,《孽子》里的“新公园”,也大抵如此吧。

去年有次偶遇故事FM,从此成为忠粉的那期节目,讲的是成都砂舞厅里,人们用十块钱抚平欲望。那是我第一次听一个女孩,把在中国的道德规范中可称为“堕落”的亲身经历,讲得那么浪漫而又富于人情味,那时候我便想起MG。虽则直弯有别,共同点是都盛放着卑微生命无处安放的悸动。

但MG没有性交易,最多是暧昧。

现在不大去酒吧了,主要是不太喜欢凑热闹,不能熬夜,多数在家自斟自饮,偶尔朋友小聚。疫情当前,酒吧经营艰难。前段时间,在某个微信群里,看到某家砂舞厅转让的广告。转头跟朋友说,改天我们去找找MG吧,看看还在不在,在的话支持一下生意。

但一直也没去。

PS:终于写好了,人家@魔鬼小編 都写完半个月了,我因为各种各样没道理的理由,断断续续写了十多天才完成,长嘘一口气。拖这么久也不完全是因为忙,而是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过往从没深入过的某些经历放进去。我问朋友,他说反正你已经透漏太多个人信息,感觉从matters都能顺藤摸瓜找到你家了。我说那好吧,我破罐破摔了,遂成。

前些天,因为風翔萬里的意外,让我思考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人世,是否希望有亲人接手我的账户。思考的结果是,希望。不但希望有人接手,并且希望他们在这里能看到真实的我,看到那些我活着时没能了解的事。现实生活中没办法做完全真实的自己,其码在网上可以尝试。墙内没办法说的话,其码matters可以。

这样一想,像《苦雨之地》里的云端裂隙。我死之后,钥匙给他们,打开柜子,拿出一封封未寄出的信件,一边看,一边“哇”,没准还一边泪如雨下,哈哈哈,我又在自我感动了。现实情况是,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没一个人会翻墙。甥侄辈们也许会,但怕是没人想要了解你。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我自己。和他们如果能做到像在Matters一半的坦荡,事情也许便大为不同了。

小编的《懷念的美好喝酒時光》在这里

下期她出题: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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