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这件事都一做十年。这种癖好曾引起有司关注,后来在Matters的活力一落千仗。但仍然在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而且一想到有人会因为你的记录害怕,就更觉得这记录的价值。我会继续。

那些声音

钟声

我读书的小学,就在我家崖背(此处宜用台湾读音)上。一个长方形的大院子,围墙是椽帮土锤夯而成,围墙以里,从前往后整整齐齐五排土坯红瓦房。那口大钟,就挂在进门在第一排房子的右边靠墙。

小时候没有那种思考能力,只有前几天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才突然心生疑窦,为什么那口钟要设在那里,明明就不合理嘛?离第一排最近,离第五排最远,一排的教室会被钟声吵死,可五排的教室就会大概率听不到。

开始想到的理由是,第一排是五年级,可能学校觉得五年纪的学生,面临升学考试,更需要钟声提醒。

但后来想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敲钟是老师的任务,而老师的办公室,就在第一排。写到这里,又突然想到,也许也不是为了老师偷懒方便,更可能是,相比学生,老师更需要听到上课钟声,好及时去往教室。这样一想,顿觉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不住老师。

但一年级的时候,确实经常听不到上课的钟声,刚读书的小孩子好不容易憋了一堂课差点受内伤,怎能不趁着课间忘情喧嚣。经常,老师都进教室了,空气突然安静,个别活跃点的小朋友还在发表激情演讲,来不及收声,而后戛然而止,倒惹得其他小朋友一阵哄笑。

然而,钟声其实很洪亮,村子方圆二三里,没有钟声覆盖不到的地方。那时候农村人买不起手表,很多大人在地里干活,钟声就是他们的表。妈妈在家做饭,钟声会告诉她什么时候该下面了。数九寒天的日子里,放学钟声是饥寒交迫的孩子们进门上炕就有滚烫的热饭暖身的保证。

上课的钟声是不急不徐连续而平稳的单击,下课是节奏欢快的连续双击,放学则是快节奏的连续敲击,像战鼓,像鸣冤。因为要集合,排队,然后唱着歌儿回家。

歌声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预备……唱”

歌声响起,排头才能移动脚步。有的人不唱,老师就在一边大声问,“***,为甚么不出声?”

在走神的人只好一凛,动起嘴来,仍然不发出声音。

队伍按照南北分成两列,你家在村子南头,你便站南队,反之亦然。

队伍出了校门,沿着村里的主路前行,经过谁家,誰便出列离开队伍。于是,随着队伍越来越短,歌声也越来越单薄。有时候,心情好,走进家门都还在哼。另外一些时候,离开老师的视线就闭嘴。

那时候,唱的多是些简单的红歌。《社会主义好》,《义勇军进行曲》、《东方红》《军港的夜》……偶尔会教一首不那么红的通俗歌曲,比如《小草》,但流行歌曲,是万万不会教的。

如今努力回想,我也不记得歌唱课是怎么回事,在哪里唱,谁教。

还有美术课,也许小学就没教过。而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启蒙,让我现在看到别人画画,心里痒痒,却完全无从下笔。

其实,我还挺想把那口钟画下来,因为现在无论在哪里,怕是也找不到那样的物件了。可我试了一下,我画的东西,就像“百鸟朝凤图”。

喏,长这样


读书声

一天有两节朗读课,一节在早上刚到校,另一节在下午放学前。朗读课在室外,可以坐着,可以站着,也可以走来走去。

四年级的时候,教室门口有课很大的核桃树,我和另外两个同学,经常围树而坐,课本摊开在膝头,聊天聊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位,很善于讲故事,前一天晚上的“西游记”,虽然大家都看过了,还是愿意听他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再演绎一遍。

当然,有时候演讲者和倾听者都过于专注,没能发现危险正慢慢靠近。突然,某一个脖子后面出现一只扬起的手,“啪”!剩下的两个,也跑不了,乖乖低下头,等那只手再依次落到自己脖子上。

有些讪讪地,然后开始朗读。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喊着:出来吧,给你自由!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整个校园里,读书声终于朗朗起来。

后记:感谢@凌于深渊 的活动提议,我刚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从小到大被洗过的脑,被僵化的思维。比如红歌、比如红色文章,还比如让人痛恨的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标准答案。但后来某个瞬间,突然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些经年不曾想起,甚至有些需要用力才能找回来的记忆瞬间,决定就写它。

其实大部分是我在上下班的地铁上用手机敲下来的字,写得虽然不多,但觉得很滞涩。那天跟凌渊聊天还说,我想写,但我感觉我写不出来,就算写出来,一定很难看。

不过就在刚才,用电脑编辑的时候,经过一些删改,坐在自己书房窗前,安安静静地回望,那些声音就回来了,隔着很多年的时空,颇有些绵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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