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这件事都一做十年。这种癖好曾引起有司关注,后来在Matters的活力一落千仗。但仍然在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而且一想到有人会因为你的记录害怕,就更觉得这记录的价值。我会继续。

《苦雨之地》是吴益明写给台湾岛的情书|读书笔记

最近《一秒种》在中国上映,坊间传言,这部电影是张艺谋写给电影的情书。电影我看了,是不是情书不敢断言,只敢捋着胡子一边点头一边眯着眼做思考状:嗯,好像有点儿意思!

但我今晚开着暖风窝在沙发上看完最后几页《苦雨之地》,就敢大言不惭地宣称:这就是吴益明写给台湾岛的情书,不接受反驳!

讲实话,这书我看得有点儿吃力,繁体就算了,加上竖排,完全颠覆我大半辈子的阅读习惯。还得幸亏混迹matters一年,繁体阅读程度多少有点儿长进。可那些散落在台湾岛深山密林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真的太难为我了,想查字典也不知道去哪里查。比如下面这段:

「於是黃嘴角鸮便成了『黑夜殺手的呼吸』,黃鹡鴒的鳴聲是『掉落在草叢間的銀針』,紅隼是『從天而降的匕首』,杓鷸吹著『孤寂的口哨』,黑枕黃鸝則是『水草在溪流中緩緩擺動』……」

这段话里出现了五种鸟,三个我都不会念,更别说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了。那时候想,我如果知道它们长什么样,或者便可以想像它们的鸣叫、飞行的姿态,或许会更能体会这些句子里深沉的美好和浪漫。

还好,他并非都用这么难的字,有简单普世的美,比如他写:

他擺動了幾次尾羽,清清楚楚地張開鳥喙用力鳴叫,那聲音連石頭都聽見了。

在《冰盾之森》这一篇里,他写原住民,写攀树。但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种职业叫“攀树师”,毕竟那听上去太神鬼莫测了。攀到一个高度,从天界俯瞰众生,这哪儿像人做的事?

整棵樹再次搖晃起來,一切都在放大,都在移位,讓人暈眩。雨線在星光與月光下看起來忽斷忽續,在他們身上摻雜了汗、體液與淚水,復又滴在樹葉上,在濕冷的空氣中滾成圓形,然後擊中某片樹葉上的一隻舉尾蟻……水滴裂成幾個更細小的水滴,其中壹個包裹住牠,有壹刻,牠就像被凝結在冰裏,整座森林都反射在完美的球面上。

他的描述这么有画面感,让人忍不住在想像里给它加了慢动作滤镜。 

《云在两千米》的结尾,他写:

他感到自己全身燥熱,像火山。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用額頭抵住牠的額頭,它迎向他,以愛角力。他突然反身咬住它的頸肉,將它按在爪下。他的陰莖變得像硬實的果莢,沒有猶豫地進入牠的體內。大貓發出了低哼聲,那低哼聲讓整片森林的樹葉都為之震動,葉子上的水珠落下來形成大雨,那是雲層之上的雨,雨上頭的雨,往事化成的雨。

这一段,让我想到马尔克斯,他在《百年孤独》里用绚烂的想像力让整个故事不必太过“孤独”。

厉害的作家都有一种能力,你以为他在写景色,其实他在写心情。

《苦雨之地》写蚯蚓、写鸟雀、写大树、写云豹、写蓝鳍鲔鱼、写孟加拉虎,当然还有和这些生物相关联的那些苦苦挣扎的人类,从小镇写到大山、森林、云端、海洋,最后到城市,在第一层人与人、第二层人与自然的关系之外,最让我感动的,反而是第三层叙事:作者对故事发生地,也就是台湾岛的爱。虽然整部书里,他没有亲口说过一个“爱”字,甚至连“台湾”这个地名在全书出现的次数也不多。看完书,会突然惊觉:不是说台湾是个小岛吗?怎么这感觉像看了一场“创世纪”,这本书里的台湾,上天入地,无所不包。

据说吴益明只写台湾,李娟也只写阿勒泰,张艺谋拍起油泼面总是得心应手。我记得读高中那会儿,县城的新华书店里还专门僻有一角标明“乡土文学”,那时候中国的文艺作品,和故乡的连接更多,也更自然。现在好像越来越少了,得是政治任务,才能有一部《我和我的故乡》,拍得还是别人的故乡,拍成四不像。

说回《苦雨之地》。“云端裂缝”是个很有意思的科幻设定,可惜好像和“乡土气息”有点儿不搭,因而并没有多少表现空间,尤其这部书里还有点睛的魔幻色彩。

只是我也会想,死后所有社交网站的密码在推给某人和自动销毁之间做个选择,我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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