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星人
貝星人

闢一塊心田,自個兒筆耕。嗜好太多,時間太少。想隨心所欲,亦隨波逐流。主修心理學,NLP高級執行師、註冊催眠治療師。愛動物、愛寫作、愛學外語,重複學習、忘記、再學習。不擅長運動,相信 Thoughts Are Things,2019 年參加大阪初馬,因為堅持,所以完成。2021 年由香港出走到英國,開展人生下半場大冒險。

《有一種愛,叫薯條與茄汁》17

Goodbye My Love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刻意或幸運。

【第 17 話】

這個世上,任誰也想和所愛的人廝守一輩子,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多個人?

在他的世界裡,相愛就能永遠一起的人有千千萬萬,他們至死才會分離,這種福氣叫我羨慕不已。不過,細心想想,我和從前那位他也算得上是至死才分離,但這對我來說是詛咒,而不是福氣。至於 mon petit ami – 我現在的他、我那完美的他,即使他是屬於那個空間的人,卻偏生獨獨他沒有這種福分,他已活了好一段日子,卻沒有遇見頻率對得上的人,他並沒能找到一個人能跟他一起愛下去。

可是,他偏偏在地球上遇見我,他說我是一個能夠吸引他的頻率,同時也是一個不能跟他協調的頻率。我們的愛就如薯仔和番茄,不同物種、不同形狀、不同味道;我們的愛也如海洛英和尼古丁,令人興奮,令人上癮,但亦令人身心俱損,如同慢性自殺一樣。

如果愛一個人會讓他的心受着折騰,如果愛一個人會看着他因為自己而憔悴、失控、崩潰,那麼我是否仍相信只要有愛就能勝過一切?還是我應該因為愛他而選擇放棄一切?包括放棄他?

如果可以,我寧願一頭白髮的是我,用我的青春奉獻給他,反正我的人生如沒有了他,本來也乏善足陳。

他曾經說過我是他的尼古丁,讓他戒不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是甜甜的,但當我知道我是慢慢地讓他在一呼一吸中耗損生命的尼古丁時,那種味道變成了苦澀,而且伴隨錐心之痛。

Hey, mon petit ami, you are my heroin. 

當你要戒掉尼古丁時,或者你會若有所失,但當我知道將要失去了你時,我立時如被毒癮折磨,身心難安。

可是,如今我似乎已別無選擇。

再見,吾愛。

Goodbye my love, je t’aime beaucoup. 

我對你的愛的而且確比我知道的還要多。


「有事,請來一趟。」

阿里的短訊沒頭沒尾的,我不知道他說的「有事」是甚麼事,竟然忽然把我叫去里爸吧。我心裡其實萬般不願,一來我只想盡快回家見我的他,二來我有點想逃避阿里,我不想解釋關於他和二零九的事。或者阿里是想看見我求個安心,我就速去速回,趕快親身報個平安好了。

到了里爸吧,酒館的大門奇怪地上了鎖。

我敲敲大門,來開門的是阿保 — 里爸吧的一個員工,我先被他嚇了一跳,他的右眼瘀青了一片,他見了我不說話也不打招呼,開了門給我後就悻悻然的轉身走開。

我放眼一看里爸吧內裡的情況,又讓我再嚇一跳,地下有一堆掃在一旁的玻璃杯和酒瓶的碎片,阿保在打掃着,地上還有兩三張翻倒了的椅子,其中一張椅子的椅腳都斷了,明顯有人來過搗亂,不,不止搗亂,還出手傷人。

我呆站着一動也不敢動,不知該如何反應,心裡又有點害怕。

「你來了。」是阿里的聲音,他邊說邊向我走近,愁眉深鎖。

「發生甚麼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着。

阿里向酒館盡頭我慣常坐的角落位置一指,有一個一頭灰白頭髮的男人低着頭頹然挨着牆邊坐着,他的身旁還有一個身穿白衣、高高瘦瘦的年輕女人 — 噢,是二零九。

怎麼她會在里爸吧?

阿里說﹕「那個男人來到,一看見那女人就瘋了似的亂發脾氣、大肆破壞,阿保想去攔截他反被他揍了,我本來就要報警,但那女人叫住我,說他是『鬼仔』的爸爸,叫我不要報警。她一開口提起你,那男人就立即停手了,他們二人之間也不說話,好奇怪。那男人平靜下來後堅持不走,說要見你。」

看來阿里已認不出二零九,那個曾經在他眼中美若天仙的白衣女郎,果然他們那種對異性異常吸引的外表十分短暫,除了一個例外 — 我眼中的他。

至於那個灰白頭髮的男人⋯⋯是他的爸爸?我望望二零九,我還未開口提問,她已回答我。

「是他,」她續說:「七二零一。」

我知道阿里不明白甚麼是七二零一,但我聽罷禁不住舉起雙手掩住了嘴巴,那男人是他?Mon petit ami?

那男人好像很辛苦地抬起頭看看我,那一頭灰白頭髮下是一張熟悉而好看的臉,但那絕望的眼神如刀刺人肺腑。沒錯,是他,是我的他,他不只一頭白髮,臉上還有些深刻的皺紋,雖然還是一張好看的臉,但輪廓已不再如從前的他像個廿七歲的男生,此刻的他像四十七歲的男人,或者更老,他的外貌比昨天又老了很多很多年。

「嗯⋯⋯是他的爸爸。」我只能附和地對阿里說同一個謊話,「對不起,我會賠償他打破了的東西。還有,阿保,對不起,看醫生後請讓我賠你醫藥費。」我轉向對仍在收拾殘局的阿保說,他卻沒有理會我。

說完了這話,我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二零九再一次先開口﹕「我們需要談談。」

「嗯。」我點點頭。

我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他,他仍然是用那絕望的眼神看着我,他似乎很疲累,身體依舊挨着牆邊,雙眼好像睜不開似的。我卻仍然被他的白髮和皺紋嚇呆了,他怎麼會一下子又老了那麼多?我的眼眶已濕了。

「小娃兒,你可以應付嗎?沒問題嗎?」阿里很關切地問我。

我又點點頭,道﹕「對不起,給你麻煩了。」

我走近角落那座位,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說﹕「我們回家去,好嗎?」他沒有說話,只緩緩地點一下頭。我轉身望望二零九,她說﹕「回去吧!」

「真的沒問題嗎?」阿里再問我,他的神情很擔心,我有點內疚,好像一次又一次地叫阿里擔心,而我甚麼都沒有告訴他。

「沒問題,我之後再跟你解釋吧!」我說。

我再看看我的他,他好像渾身沒有力氣的樣子,我想扶他起來,可是我力氣不夠,二零九走過來,她很輕易地扶起了他。這一刻,我頓覺自己像個外人,連這麼簡單的事我也做不來。

「他這樣子,還是我們該送他去醫院呢?」我看見他的狀況,禁不住憂心地問。

二零九輕皺眉頭看着我,如下命令般對我說﹕「回家。」


我沒有見過他這麼累,或者我該形容為虛弱,一路上他累得伏在二零九的膊頭上睡了,但明明他說過他可以不用睡覺。由於他們現在外觀上的差異,我眼中看到的是一個五十歲的男人伏在一個廿多歲的女人肩膊上,怎樣看也不像兩母子。回到家裡,二零九把他扶進睡房裡去,我眼見她替他蓋好了被子,他立時已沉睡過去。明明在我的家裡,但我又再一次覺得自己甚麼都不是,我是個外人。

二零九定睛地看着睡房牆上那凹洞,沉默不語,然後走出客廳。

「他沒事嗎?他怎麼了?」我着緊地問。

「我那天不是已叫你離開他嗎?」她冷冷地反問我,我無語。

她見我不說話,又開口道﹕「我要帶他走,請你離開他。」

「不!不可以!我不會跟他再分開!」我聽見她這話就忽爾着急,已顧不得她是他的母親。

但見她眉頭皺得更緊,怔怔地看着我說﹕「你們的頻率根本不能協調,他每一秒跟你在一起都是在自我耗損生命,刻意遏止波動的情緒只會令他耗損得更快,你是否要見他老死在地球才安樂?」

我呆呆地聽着她的話,一時間消化不來,一句說話都接不上。

「上一次我感應到他夜半大發雷霆,我已一大清早找上門來勸他離開你,但他不肯。我一向很尊重他的意願,但他的情緒起伏越來越大,身體機能不斷耗損,我覺得他再對你隱瞞下去也不是好事,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真相。」她對我說,語氣一如既往地冷冰冰,不帶情感。

「你是說他因為我所以才會忽然變老了?」我問她。

「不,不是單單老了,他是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耗損生命,不但情緒會越來越不穩定,身體亦會越來越虛弱。」她冷冷地道。

「他這幾天的情緒好好的,沒有再發脾氣,也沒有不高興。」我低聲的說。

「這是因為你是笨拙的人類,不知道就當沒有發生,他不說你就當沒有發生。他因為跟你的頻率不能協調而情緒波動,因為要強行遏抑情緒而自我耗損。我每天都能感應到他的心情起伏,難道你會比我更清楚?」這幾句話不只冷,還有點嚴厲。

「那⋯⋯沒有方法醫治嗎?」我內心很恐懼,我忽然很害怕會失去他,而這種失去可能是永遠的失去,我更怕他是因為我而變成這樣子。

「我只知再這樣耗損下去,他可能會老死在地球。我們那裡沒有人會在地球逗留那麼久,也沒有人跟地球人相愛,我相信帶他回去本來的空間,以及你離開他應該是最直接、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她說。

我仍然無語,只聽她繼續說﹕「這亦是我去酒館想找你的原因,不過他感應到了,然後失控找上酒館來,我也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暴躁,他應該已按奈了很多天,所以一下子情緒爆發就完全失控了。」

我說不出話來。

「他一下子衰老了很多,那些人都認不出他了。」她說這話時不再冷冰冰,終於有一點哀傷的語氣。

我該怎麼辦?我呆站在客廳裡看着她,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我已勸過他,但他不肯再一次離開你,那只有是你離開了。」她好像聽到我的心聲般回應我。

但我怎能夠離開他?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來了,我甚至連他是甚麼樣子、甚麼年紀都可以不再在乎了,如今的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怎麼能夠再與他分開?我怎麼可以主動離開他?

「請你離開他。」她柔聲的說,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雙眼中看到傷感的眼神,不,是請求我的眼神。

(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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