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這個世界沒有公平

（以下部分對話內容以粵語引文，如有不明白歡迎提問喔）

說謊，人人都試過，但我不喜歡。

自小被教導做人要誠實、要坦白，說謊話的不是好孩子，而我深信不疑。

可是，中二那一年，我發覺世上原來會懲罰不說謊的好孩子，反而懂說謊的人卻不會被懲罰，也沒有甚麼後果。

怎麼可以如此顛倒是非？抑或人類的世界根本就是如此。

那時我是太天真。（現在也是）

這個世界公平嗎？

中二那一年，班主任兼英文科老師如常給我們功課，再定了交功課的日子。

我不是懶學生，但不知怎的，這份功課就是沒有做（那次可能真的是懶惰了），到了要交功課那天，我和另外三四個同學都沒有做這份功課。

甲﹕「我無帶。」

乙﹕「做咗，唔記得咗帶返嚟。」

丙﹕「我有做，漏咗喺屋企。」

老師﹕「全部都咁啱漏咗喺屋企？咁 lunch time 返去拎囉！你有做吖嘛！」

老師以為這招會令說謊沒帶功課的學生無從招架，實質上人人本功課都在書包裡，小息時拿出來抄功課就可以，Super～

輪到我，我不想說謊﹕「我無做。」

老師﹕「咁你罰抄。」

我愕然﹕「吓？點解淨係罰我？」

老師﹕「因為得你一個無做功課。」

我不忿 ﹕「但大家都一樣唔可以準時交到功課，點解淨係罰我一個？」

老師﹕「佢哋係無帶，Lunch time 後交唔到我再處理，但你話無做吖嘛，所以就要罰。」

我深心不忿 ﹕「你明明都知佢哋都係無做功課，只係佢哋扮無帶，佢哋一陣拎份功課出嚟抄功課就交到，咁樣好唔公平！」

老師望着我﹕「呢個世界無公平！」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

我聽了這句話後說不出話來，太震撼，然後眼淚直流，我沒想到我們的老師會告訴我世界沒有公平。（乜 Miss 呢個時候唔係主持公道嘅咩？）

我一直覺得這位老師是個好老師，年輕有熱誠，用心教學，也關心學生，平日總是很有道理，也很耐心教導我們，所以我實在難以相信她不是持平地處置我們幾個學生，而是口中會說出這麼一句話﹕「這個世界沒有公平。」

我難忘我的眼淚在毫無預兆之下奪眶而出時，老師看着我的錯愕神情。

我心裡也一樣錯愕。

因為我相信老師知道我是坦白，也知道那幾位同學在說謊，我以為她會有更合理公平的方法去處理，也以為自己的坦白應該換來較寬容的懲罰（唔係話華盛頓斬完棵樹肯認就無事嘅咩？）。

我可以接受一齊受罰或一齊被「特赦」，但我接受不到說謊的有機會瞞天過海、無須承擔後果，坦白的反而要獨自接受懲罰，亦沒有補救機會。

（這個場面是否似曾相識？任意妄為作惡的人不會有任何後果，肯承擔的人反而要受罰。）

不過，她至今再我心裡依然是個好老師，她只是提早讓我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我有這樣說過嗎？

直至今天，「呢個世界無公平」這一句仍然深印腦海。

是天秤座的致命點嗎？

講求公平，喜歡工整對稱，對不公道的事耿耿於懷、深心不忿。

還是我要簡單承認﹕我小器。

總之，「呢個世界無公平」這句話令我眼淚滾下的一幕太深刻，雖然之後並沒有影響我和老師、同學的關係，也沒影響我做人的原則，但不知怎的我還是心底裡感覺受傷害，現實實在太殘酷了。

很多年後，我已是成年人，老師亦離開了我的母校，轉到一家小學裡教書。我和老師在教會裡再次相遇，大家的身分不再是老師和學生，關係變得平等亦友好。

有一次，我舊事重提。（女人好煩，十多年後還要舊事重提）

老師訕笑﹕「我有咁講過咩？我唔記得喎！」（很 hurt！）

我呆在當場，陪笑。

但想想，不記得才正常，是我的腦袋記下太多無聊事。

事過境遷，其實我老早已沒有為這件事生老師氣，和老師關係一直都好。只是這件事對於當時只有十三四歲的我實在太難以接受，畢竟那時我真的沒想過世界原來沒有公平，那時我以為成年人一定會主持公道、賞善罰惡、教導孩子要坦白認錯、不要說謊。

「我嗰陣真係好傷心，當堂喊咗出嚟，太震撼，我嗰時唔知世界原來無公平。」我說。

「咁世界係無公平嘛，係咪？」老師很溫柔。（應該很無奈，沒想過十多年後會被翻舊賬）

「係嘅，但嗰時聽到真係傷心吖嘛！」當年情景仍歷歷在目。

「咁我要同你講聲對唔住，我無諗到嗰句說話令你咁深刻。」老師笑着道，但感覺到她很真誠。

我反而有點意外，因為我說出來純粹是傾談中談起相關話題才說起這件往事，從來沒有「翻舊賬」的意圖，更沒有想過要老師道歉，但老師這一句「對唔住」卻令我心頭一暖。（我係好易氹）

今時今日，我當然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公平，但有幾樣事情我還是有點天真﹕

1. 我不喜歡說謊，除非萬不得已，沒有更好方法，但若可以選擇，我寧願閉口不言。
2. 我喜歡公平，對不公深心不忿。所以這一年半間看新聞、看 4 點鐘記招時，我感覺血壓急速上升，心跳加速，除咗粗口真係無嘢想講（呢句一定要廣東話講先有 feel）。
3. 不吐不快，我喜歡直話直說，我口講我心，有不開心很難忍氣吞聲，有甚麼都想攤出來說清楚。

當然，我都知道這種「人設」在現今世界裡可能是有點行不通，可幸是我一直走到現在還好好的，身邊也有很多待我好的人。不過，還未死可能算奇蹟。

我沒有期望世界會改變，我只是不想被世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