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記憶

有些舊記憶可以十分重，可以經常在無防避下無意中觸碰，然後又再度隱隱作痛，甚至劇痛。

有時候，我都想可以重頭活一次，將整顆心和所有記憶重新清洗一次，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不過，夢話歸夢話，人生並沒有重來，記憶也不可以清洗，如果不幸有些太重的舊記憶烙印在心，可能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它會跟你一生一世。

他就是不肯聽電話

嘟 嘟—嘟 嘟 —嘟 嘟 —

打通一個電話，電話筒裡頭不斷地響。

曾經，是否有過一些人跟你親密得密不可分？你知道你可以隨時隨地找他，不論是清晨想說句早晨，抑或是夜半從惡夢中驚醒，是有個好消息要分享，或是有個壞消息要分擔⋯⋯你知道，你隨時可以打個電話找他，他不會不接電話，他不會嫌你打擾，他不會覺得你無聊，你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他願意隨時守在電話旁邊等它響起，然後就立即跟你說一聲「喂」。

然後有一天，明明是同一個電話號碼，明明都已打通了，但電話的另一端並沒有人回應，只餘你自己和電話筒裡傳來的「嘟嘟 — 嘟嘟 — 嘟嘟 — 」，每多響一聲，心又再沉一點。

一次、兩次、三次、十次、五十次、一百次⋯⋯當不斷打通電話卻聽不見人聲，每一下「嘟嘟」都令人逐步抓狂，然而，即使再瘋狂地撥同一個號碼，電話裡頭就只有無盡的「嘟嘟 — 嘟嘟 — 嘟嘟 — 」，由最初着急的盼望，到瘋癲地抓狂，到後來只餘心灰的絕望。

直至有一天，明明是同一個電話號碼，但再也打不通了，我才知道這不只是單單被忽略，而是被拒絕、被遺棄，這電話裡再沒有我想找到的人。

那是徹底的絕望，萬念俱灰，錐心刺痛。

他就是不能聽電話

又有些人，他明明有個電話，任何人都可以打電話給他，偏偏你知道自己是個例外。

於是，我看着電話，一次又一次，有開心的事、有傷心的時候，但我總是忍下去，沒有按下他的電話號碼。

發短訊代替吧？也好，也可以。

直至有一天，你以為自己可以這個打電話了，可是電話裡頭只傳來「嘟嘟 — 嘟嘟 — 嘟嘟 — 」，你知道他不是沒有空，他只是不能接電話。

堅持下去就可以嗎？

再打一次？再多試一次？

那下一次可能只聽見一聲「嘟」，然後就是直接掛線的聲音，掛線那一刻的聲響好像有人瞄準我的心臟狠狠地發一下冷箭，痛，但哼不出聲。

最後，連短訊都不敢發了，何必讓自己傷心？

如果心裡真的有很多說話，如果真的有太多眼淚盛載不了，自己靜靜地寫一封封不寄出的信吧？

有時候這樣自言自語也是個療傷的過程。

凶鈴

有一個鈴聲，無論事隔多少年，每當我在街上偶然聽見了，我還是會全身一震，胸口如有大石壓住，不得不用力吸一口氣。

你找他，千找萬找卻找不到。

然後他找你，每個電話裡面都盡是難堪的辱罵與逼迫，你根本無法相信電話裡的人曾經都如此這般深愛過自己。

然後有一天，我終於覺得承受不了，於是我把電話放遠一點，然後無論它怎麼響，一次、兩次、三十次、十次、五十次、一百次，我都不接，我只怔怔地看着那電話響，正至斷線，我就怕一拿起電話就會讓電話裡的人再傷害自己。

然而，這數百次響起的鈴聲就已悄悄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每次鈴聲一響，我就出現恐慌情緒，胸口壓住，透不過氣，目眩顫抖，完全不能自已。

最後，我換了鈴聲，封鎖了來電，我才不再被那個電話鈴聲嚇怕。可是，事隔多年也好，再聽見那個鈴聲，我還是會心慌。

假使有日能忘記

給過我沉重舊記憶的人，也曾經給過我甜蜜美好的回憶。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不曾有過那些甜蜜，那我們也不會有後來的痛苦。

到底為甚麼相愛到最後總會變成傷害呢？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會害怕打電話給另一半，幸好亦只限另一半。

我怕電話的另一端會沒有人接電話，我怕只有我一個人在不斷聽着「嘟嘟 — 嘟嘟 — 嘟嘟 — 」，我怕我會被掛線，我怕會打不通⋯⋯

我怕最後又是只餘我一個流着淚拿着電話筒呆在當場，然後良久才懂放聲哭出來。

可是，總有些時候需要打一個電話給另一半，對嗎？那該怎麼辦？

那就是很可笑地要儲很多的勇氣，或需要有一刻的衝動，我才可以有膽量去打一個電話。但當接通電話後，聽着電話裡「嘟嘟 — 嘟嘟 — 」的聲響，我的心還是會很緊張，很焦急地渴想電話另一端的人快點接電話。

當電話裡頭又是只有「嘟嘟 — 嘟嘟 — 」甚或直接掛線，所有舊記憶又再從頭在腦海裡抽出來，如蛇在腦裡鑽、在心裡鑽，鑽得一個腦一個心都滿是血洞。

我甚至試過生日當天收到另一半的短訊，但我想打電話給他，卻也不敢拿起電話，於是我發了個短訊跟他說我想通一個電話，不過他說那天很忙，我說五分鐘也可以，我只想生日當天聽聽他的聲音，但最後都是不可以。而我當天還是乖乖的，很聽話，因為我自己也怕在生日當天留下爭吵的回憶。

我以為自己這樣的要求已夠卑微，但過後才知一直相處下來，對方覺得我是個女皇。嗯⋯⋯或許我是一個連想跟另一半通個電話都得預約和批准的卑微女皇。

舊記憶，很重很重。

所以，除了要找一個會讓你笑的男人，或許還要找一個會接你電話、不掛線的男人。對，還有一個不會罵你的男人。

假使真有日能忘記從前的⋯⋯

為甚麼不可以 忘掉記憶中許多

埋藏內心中傷感事宜

為甚麼不可以 重新將心清洗一次

如重頭活過 一切再開始

永遠心中背負著往時

何以我說易行難太不智

舊記憶 講不出有多重

時刻隱隱作痛 常無意中觸碰

舊記憶 全沒法解釋心理

假使有日為了你

假使有日能忘記 因你

抱歉心中所載已很多

放不低的真太多

抱歉未知你路過

假使真有日能忘記 從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