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鐸
征鐸

性别男,爱好圆脸女娃娃,对于本朝鼎革后之历史颇有兴趣,目前致力于发展两岸关系在男女关系上率先实现祖国的和平统一。

你说,一条人命能值几个钱?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春节了,我乘坐的火车刚刚离开洛阳火车站, 我看见斑驳的贴满了“治疗淋病”一类的红砖墙上那硕大的“六朝古都欢迎您”的标语正在飞也似的离我远去,火车正在加速,就像他好像做了什么坏事,想逃走的愈快愈好。

突然之间,我们感到火车剧烈的摇摆,桶装方便面一类的东西的汤水洒了出来,在桌子上油汪汪的。接下来火车停住,就像凝滞在铁道上一样,我们所有人在最初的东摇西晃中冷静过来,却又疑惑的看看彼此。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又毫无征兆的重新启动,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具尸体出现在我左侧的车窗里。这是具男人的尸体,它仰卧在铁道旁,双手张开,就像一个“大”字。身上破旧而脏兮兮的衣服敞开着,风时而抖动一下衣服上长长的脱着线的布条,就像似乎在试探他是否还活着。它全身上下却没有血迹,但他的脸已经碎成了一条条肉条一样拼盘,仿佛这张脸刚刚进入过绞肉机一样,看不清楚了。我还清楚的记着他的左手紧握着一个尼龙袋子,右手还握着一个用来钩取塑料瓶子的铁钩子。他生前应该是在铁路两旁捡瓶子为生的拾荒人之一。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用钩子在火车到来之前把铁轨上的塑料瓶子钩走,但这次他的铤而走险为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火车渐渐开走了,我看见他的尸体渐渐离我远去,车上的人又开始熙熙攘攘地聊起一些不痛不痒的内容,我眼前的一个大叔开始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把方便面的汤水抹到地上。我们就这样离开一条人命,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得有妻儿吧,不然他可能没必要在即使平交道已经关闭了,还这么拼命去够那个瓶子吧。到时候,他的妻儿看见他那张已经变成肉条的脸,会想什么呢?还有他拼了命要捡的那个瓶子呢,那个他用命去换的,其实买到废品收获站最多不超过一毛钱的瓶子呢?

一条命到死也没有换到一个空瓶子。

我倏尔想起来我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名叫《上访》。这是一部在大陆轻易不能看到的片子。在北京西站不远处,在距离象征着中华民族在民族先锋队带领下奔向新世纪的中华世纪坛不足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上访户组成的上访村。村子里的住户都是那些上京来上访申冤的人。他们之前可能是农民,可能是工人,或者小市民,甚至是政府工作人员,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上访户。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在这个污水横流,垃圾掩路,用破木板组成的平民窟里生活了很多年。最后他们中有的人终于受够了这一切的一切,他们收拾了一下自己写了无数遍的申诉材料,选择了卧轨结束他们的申诉。影片里摇晃的摄影机拍摄到火车飞驰而过,碾过他们横亘在铁轨上的头颅。活着的人在火车离去后,来到铁轨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突然一个脸上皱皱巴巴的东北汉子对着镜头说:“好歹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总得留点念想。”他从兜里找出一个和他一样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在脏兮兮的油腻腻的泛黑的地上捡起来两块血淋淋的头盖骨,然后把骨头放到了袋子里。“人活在世上,总得留点念想…”他不停叨念着,就像一个喇嘛在念经

一条命到死也就是在一个破塑料袋里留了个念想。

我还想起了把他的停尸房修在帝国的心脏处的那块腊肉。那一年是暑假,我一个人闯过地下通道,在被公安专程开包检查无误后,我被人群挤到了那设计的恢弘壮丽却又建设的简单粗暴的陵寝前面。我看见想去看一眼这块腊肉的人们排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龙,横亘在广场的中心,烈日底下,我仿佛能闻到人肉被晒出来的人油的味道。这些散发着人油味道的人们怀着不一样的心情,或激动,或沮丧,或热切,或冷漠,来参观或者朝拜这座规模宏大的宛若宫殿一样的礼堂。我不想进去参观,但我似乎确凿想知道到底花了多少钱才建筑起这座帝国心脏上的陵寝。听说收藏了那腊肉的棺材里面充满了氮气,棺材面是用3600块专门在东德订做的水晶棺材,而每一块的造价相当于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他奢华的水晶棺摆在大理石的底座上,每一块大理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根据一位参与过腊肉处理的保健医生说,由于在早期处理的时候就把腊肉处理肿了,所以又做了好多个栩栩如生的蜡像,所以说我们排了很长的队可能到时候看见的只是一个蜡像。纪念堂门口摆放着粗制滥造的假花,价格不菲。卖花的人把花献给腊肉,然后再眼睁睁的看见工作人员当着他们的面把花收集起来,放回门口接着卖,周而复始,循环利用。这一切都充满了神圣的含义,虽然这含义充满了金钱的味道。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能赋予一件事物神圣的含义,即使再荒谬,他依然可以用一种“伟大”的形象存在于这个世上,即使他就是一块注射了福尔马林的腊肉,吃了也不可能长生不老

他的命可真值钱

说真的,人总是说很多东西都是无价的,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其实那是因为我们真的从来没有真的用钱去真的算过他们真正的价值。

我们不敢,我们很多人其实害怕真的算起来,那些所谓的珍贵的东西,真的值不了几个钱。

贞操值几个钱?2000美刀,3000美刀?(行情价了好吗)爱情值几个钱呢?一辆汽车,两辆汽车?(所以我们要在宝马车里哭啊)自由值几个钱呢?一顿饭,两顿饭?(我们的人权首先是要保证像猪一样的生存权!)信仰值几个钱呢?一次妥协,两次妥协?(洪秀柱还不是要乖乖的退选)。你说,那么人命呢?

亲爱的,我问你,一条人命能值几个钱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想出了很多的答案,只可惜过犹不及,答案太多也就等于没有答案。

有的人,命太值钱,有的人却又太不值钱了。所以命贱的人拼命挣扎,想让自己的命贵一点;而命贵的人则冷冷的看着他们因为奋力向上攀爬而痉挛扭曲的双手,然后若无其事地用脚碾上去,再左右地搓动着。

那些值钱的人会变成一群叫做统治者的生物,他们以前可能会打着绑腿,穿着布鞋,现在却可以在以前皇上住的行宫里,前朝修建的别墅里深居简出,他们可以像分苹果一样把女大学生分配给自己或者下属成为他们的私人家教、私人保姆甚至妻子。他们的子女可以通过开盖着公文的白条子随便成立起来像影子政府一样的全国性的公司,随随便便就以低廉的价格买到他们想要的原材料。如果有人反对,他们甚至可以穿着老旧的军装,指挥着一群本来应该御侮的军人,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把那些反对的声音碾成一滩滩血水,然后他们高兴地对着四散的人群大喊说:“历史的车轮碾过来咯!”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时过境迁,时代已经真的不一样了。

现在那些统治者愈发的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了。他们会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站在坦克上。我看见坦克炮塔上那19.7毫米口径的机关枪泛着不容置疑的金属光芒。 他们挥动着他们的手,指挥者那些命不值钱的人去修筑他们的春秋大梦,他们说这是属于全民族的梦,这个梦是可以让所有的人都变得值钱起来。

“也再也不会有人踩你们向上攀登的手啦!”他们兴奋地向围着他的人激动地喊叫着。

地动山摇的“万岁”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就像这些山呼万岁的人自己也能够万寿无疆一样。一个年轻人奋力地挤到坦克旁,汗珠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

“领袖,让我们也爬上您的坦克,去开拓星辰大海吧!”

领袖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他微笑这看着人群把这个青年人挤倒在地下,肠子被人们踩了一地,他的眼睛就像鱼丸一样被挤出来,在伴着脑浆的血泊里和他的脸藕断丝连。

“领袖,他死了”有人向领袖汇报。

领袖还是不说话,并且依旧微笑着,歪着头,他注视着那个人,眼神里似乎有一句话:“和星辰大海相比,你说,一条人命才能值几个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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