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ta
Anita

She says nothing at all, but simply stares upward into the dark sky and watches, with sad eyes, the slow dance of the infinite stars.

最近读的几本书

《末世之城》by 保罗·奥斯特

保罗·奥斯特的书我很久以前就买了,但认真读过的只有几本。

《穷途墨路》是他的回忆录,写自己穷困的文青生涯,也类似公路文学,令我想起保西蒙和加芬克尔的那首American,“Cathy, I'm lost, I said though I knew she was sleeping”。但文学青年最后能够安心地全职写作倒不是奇迹发生,某本书一下子大卖,而是继承了一笔遗产,也因此有了一点空间。书写的很诚实恳切,而且心气很盛,讨人喜欢。

然后是去年夏天读了《隐者》,起因是看了译者包慧怡的一个演讲。那个演讲说的是中世纪的地图以及人们的世界观,她的文字清新可爱,于是打算找些她翻译的书来看。恰好书架上就是这本。书中老去的作家和自己的一段隐秘往事,我想也是奥斯特的夫子自道。他在书上抱怨老后支离破碎的语言,不能再自如地表达,哈哈,简直就是狄伦·托马斯的诗歌嘛。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the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奥斯特的心真是年轻啊,不甘衰老,也无法理解自己所塑造人物的那种独属老人的贪婪与邪恶。在《隐者》里能看到他想写出某种用言语难以表达的,我大约可称之为“心绪、氛围“或说某种微妙的人在瞬间的闪念,他称之为”不可见“。但究竟是力有所不歹,或者说因为他始终年轻吧,坏人波恩实在是个完全不可理喻的形象,简直是为了支撑他的叙述才可以塑造出的。这本书最好的部分当然就是那些夫子自道,和《穷途墨路》连着看,是一个人生命的盛时和衰极。

拿起《末世之城》当然和最近心情有关,新冠肺炎令人憋闷而且困守家中。站在窗前看到玉兰花苞一天比一天大,院子里的猫咪们轻捷地四处奔跑,麻雀喜鹊也叫个不停。春光不等人,而我除了骂天骂地之外,只想摔一摔东西发泄。当然,自家的东西摔了还要打扫和花钱重买,最后只得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交响曲。他被体制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音乐中不少命题赞歌,精神当然极度分裂啦。第八的好就是没有违心,还有足够多的破坏,所以,足以发泄。但抱着这样的心态看《末世之城》并不是件好事。这个故事的表达足够好看,女孩子为了寻找他哥哥,去到了一个混乱的地方,政府失灵,食物能源日用品都短缺,就连死人也是被回收焚化用来发电的。

末世是怎么一个末世,保罗·奥斯特的描述和好莱坞的电影差别并不大,无非就是缺这少那,人人自危。这本书的腰条文案是说让人联想到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我倒觉得更像是崩坏版的《美丽新世界》。至少还自由,不是么?

现在看《美丽新世界》里对老福特的各种讽刺,觉得赫胥黎太不公平。赫胥黎想不到的是,物质比老福特时代更丰富的时候,996下的码农们即使努力,也保不住自己费心换来的所谓中产生活。而老福特的蓝领至少可以一天八小时工作,就能买得起自己生产的汽车。现在代顿倒是又有工厂了,但老板是曹德旺,不是有新教精神的资本家。那个纪录片的最后几个镜头颇令我有些感慨,就是在福耀工作了多年的那个被派去美国的中国工人,终于把他的妻儿接到了身边。我觉得这是一种曲线实现的美国梦,那个工人一定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走那么远,而我好奇的是,他走到那么远的地方了,英语也渐渐熟练,还看得下去福耀厂里那些春晚缩小版的年会吗?当然,肯定是我想多了。码农们当然也买得起足够好的手机、车子和房子,不过,过了35岁被裁员呢?更何况,自由,从来就没有。文学、艺术更没有,只有赞歌。

扯远了,还是说书吧。《一九八四》的恐怖在于它太真实,真实的让我恨不得手里有只枪,想一路走一路打下那些看着我的摄像头。文学家的想象力写出了人类世界最可怕的场景,要说什么是末世,这就是了。要不,来现在的中国看看也行。《末世之城》里没有老大哥,不过短缺以及明抢,最坏的也不过就是图书馆里的那个骗子杀人犯。我不信他们生活有保障的时候还会真坏,再说了,和这由人命鲜血堆出来的盛世比起来,算个什么?

好吧,保罗·奥斯特不懂。还有,他始终天真年轻啊,对人性有信心,没有吃过坏政府的亏,所以不会用文字去思考和探索世界何以能够如此糟糕,也因此他的末世之城里还有沃朋之家,即使存在那么短暂,也总是存在过。我最喜欢书里的老骗子包利施,他善良、幽默,用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无数灿烂谎言,只是让哀伤的人儿可以暂时忘记尘世里的艰辛与不幸,将东西卖出好价钱以让沃朋之家可以继续存在,却不会谎称一切煌煌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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