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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于沦陷区。因长年抑郁而头脑迟钝。写点蹩脚东西以自我治疗,并寻求友谊。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电视里传来一首老歌,一首典型的毛时代的赞歌。歌词堪称惊悚,也可以说是变态,更准确地说是充满奴性。这歌声提醒我自己生活在敌占区:从出生时就生活在敌占区,现在也仍然生活在敌占区,未来不知还要在敌占区生活多久。生活在敌占区,这就是说我和统治者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敌对关系,一种赤裸裸的暴力的关系,一种残酷的、涉及对肉体的拘束、伤害和消灭的关系。我的肉体之所以还没有遭受拘束、伤害或者消灭,仅仅是因为我还没有暴露自己,因为求生的欲望迫使我压抑自己,因为我极其孤立,然后因孤立而懦弱,然后因懦弱而恐惧,然后因恐惧而无法去做应该做的事。

我已经很久不看电视,久到已经忘了是何时开始不看的。我会听到电视的声音,仅仅是因为母亲开着电视。于是我问母亲她如何看待这首歌。这个问题有一点试探和挑衅的味道,另一方面也带有一丝期待和希望。因为她本人就是一位母亲,实际地理解身为一名母亲意味着什么。她理应比我更加不能忍受这首歌,尤其是不能忍受把政治机器的价值置于母亲之上。然而我掷出的球落空了。你要结合时代背景来理解,她说,旧社会的人都特别穷苦,社会地位也很低,共产党确实让很多人改变了命运。在我看来这就是一首老歌,她说,没什么特别的。或许她是对的,我想。党解放了人民,所以人民感激党。党解放了人民,所以党在母亲之上。这就是解释,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党解放了人民,而不是帮助人民解放自己。被他人解放还是自己解放自己,这就是区别所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长辈感恩戴德,正如他们的长辈说谢主隆恩,正如我们的同辈还在翘首企盼伟大领袖,正如我们的后代(如果有的话)还将继续如此。因为解放他人或者被他人解放根本就不是解放。解放他人或者被他人解放从根本上讲就是一个悖论。我们不可能解放他人,充其量只能帮助他人解放自己。我们不可能被他人解放,充其量只能在他人的帮助下解放自己。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人民被党解放了,所以人民就不可避免地成了新的救世主的牺牲品,并且还将无穷无尽地、不知廉耻地企盼下一个、再下一个,再再下一个救世主。世界精神在中国并未旅行,它在原地折腾中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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