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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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活動|「我最懷念的人」

【我無法正視自己的懷念,作「畫眉」一人,為第三人稱視角,節選記述】

畫眉離開家很多年了,現在興「出海」二字,沒錯,她「出海」很多年了。對畫眉,「出海」並不簡單,她既非電腦專業,又非理工天才,學的是漢文學、漢文字。這個專業是為了將來當教師的,與「出海」最不相關。然而,「遠走」與「漢學」似乎是姥爺的標配。

母親的一條簡訊傳來,姥爺在遠方去世了。畫眉無法反應,頭腦裡反反覆覆地播放著一幕——

餐桌上,姥爺講起在北大上學時看到的一本《Life》雜誌,上有半頁紅酒推廣,寫道:

「To Drink or Not to Drink, we all die. Then, Let's Drink! 」

講完,姥爺笑著舉起紅酒杯⋯⋯

對於姥爺,畫眉完全沒有一絲恨意。所有的恨都是母親注入的。也許,姥爺對畫眉的父親、母親不是慈愛的一類,然而,畫眉從未見到過,也不記得。恨,有時候更多來自輸入。而原生家庭的恨似乎這樣一代一代地從母親傳下去,畫眉從來沒有學過反駁,也許從「物理」上離開家成了最好的選擇。

今天是姥爺的「頭七」,又一條簡訊,母親寫道:「頭七是China的傳統⋯⋯」沒錯,畫眉的身分也早已被拒之門外,任意飄零了。

從北大到西南聯大,再到教先秦文學的教授,姥爺是家裡無法逾越的泰斗,而全家僅有畫眉一人也讀了文學。

一切雲霧消散時是十年以前。當姥爺將西南聯大與打漁混淆時;記憶、時間、一切的一切都滑入無底的淵藪。所有原生家庭的恨也被迫掩蓋,畫眉長大了,卻再也不能被姥爺查誦屈原的《離騷》了——留下的盡是屈原生於「寅年寅時寅刻」的些許記憶。

姥爺愛看線裝書,從前畫眉不明白線裝書是對折裝訂成冊的,生生把書頁裁開,似是毀了「價值連城」的孤本《先秦》?為什麼?為什麼行軍的姥爺;授課的姥爺;歷遍山川的姥爺不寫下幾筆,不將人生訴諸紙間?

疫情期間,家人被養老院擋在外邊一個多月,姥爺被送入ICU才得一見,剩下的是懷念。是最懷念的麼?畫眉不清楚。當前,姥爺的離世是令她最懷念的,還是姥爺留下的一本本線裝書是她最懷念的?還是她裝睡時姥爺走來為她蓋上薄被的一剎那是她最懷念的?其實,應該是那一剎那姥爺的所為對畫眉從原生家庭習得的恨的逆轉。

希望一切都能逆轉。

要是一切都能逆轉,

還會有多少懷念?

那樣,懷念是痛還是美?

懷念一個人終究應該怎樣?

一生太長,記憶太少⋯⋯

《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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