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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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的形式|行走的史詩&哀嘆衰老時仿若遺失的Style

似乎他們是行走的史詩,不豪邁悲壯,卻堅如磐石,又如潺潺溪水,讓我時刻感受到一種比他們更大、比生命更大的一種存在。現實而言,我不知道自己記憶中的他們是否還健朗,而如若他們真的一個個漸漸離去,我們依舊不會遺忘——always,忘不了她肩膀上的🦜;忘不了她如風的腳步;忘不了她的背影;忘不了她的銀髮⋯⋯

彼時,受邀到同事的家中吃飯,見到了同事的祖父母——兩位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九十三四歲,頭腦清晰,表達準確,走路慢些,但是身體也都還好。早就聽說她祖父母二人是二戰時期猶太大屠殺的生還者,肅然起敬。吃飯的時候時時觀察,兩位老人進餐時候的style是很有文化素養的感覺,也不言語,餐桌禮儀堪稱典範。聽同事講,從前,二老是住在柏林的。戰前生活,每週末都會去看歌劇、音樂會、文化藝術展覽等,是很優雅的布爾喬亞生活。後來,經歷了戰爭,再後來到了以色列。多年過去了,同事曾跟著祖父母舉家前往柏林,尋找祖父母戰前在柏林住的那條街,那幢房子,也同時去檔案館尋找當時被納粹deport時的記錄,柏林存放檔案的地方真的找到了那些記錄,幾時幾刻被deported,事無巨細全部都找到了。猛然間,能夠理解又好像不能理解這兩位老人想要回去看看的心願,理解是因為柏林曾經是他們年輕時的家、生活、語言和全部;不理解是因為回到柏林該有多痛呢?而兩位老人的內心又該是怎樣的波瀾呢?

那時候年輕,不知輕重,很崇拜地表示,如果我有一天老了,能像同事的祖父母這樣,同事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道:「你能做到七八十年如一日,每天早上6點起床,雷打不動嗎?你能做到每天早上起床後一絲不苟地做沙拉和準備早飯嗎?你能把每天的沙拉都切成一樣大小的丁兒嗎?別說你,我自己都敬佩不已,但是也知道我做不到像爺爺奶奶一樣。」我做不到。

餐畢,二位老人優雅起身,同事湊過去跟兩位老人高聲說,「這是我的同事啊,(然後開始吹噓)她會講德語,您們可以跟她講德語啊!」當時我有點害怕,糟了,真講起來我聽不懂怎麼辦,不想,爺爺有點為難地一笑,「講什麼呢?Alles gut. 」他只說了這一句,但是因為知道他的故事,才覺得這短短的「Alles gut」特別沈重,特別難解,也永遠不會忘記。

事過境遷,不知道二老可還好。

說到老去,最近在讀一本詩集。這本詩集收錄了有名的和不是特別有名的詩人書寫的關於「老去」的詩歌,甚至,還收錄了韓愈在三十六歲寫的一首《落齒》;另外,無論是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Seamus Heaney,還是頗有名氣的Alice Walker或者艾米莉•狄金森等等,他們都在面對「生老病死」這個主題時留下了詩篇。

書封

詩集讀得有點慢,因為「老去」是沈重的話題,哪怕詩人們的回憶也都變得沈重而小心翼翼。無論是對愛人、父母逝去的哀悼還是自己行將老去的嘆息,帶著「正在老去」這一話題的詩歌就好像是蜕去了繁華霓虹的城市的夜,黑而靜,沒有任何修飾。我有時喜歡探索不同形式的詩歌,也發現很多年輕些的詩人喜歡用視覺效果或者各種變體的嘗試來讓詩歌更具有直觀的表達感和視覺衝擊力,比如這樣的韓語詩歌,(韓語原文和英譯在這裡

韓文視覺詩歌

然而,這些嘗試或者「矯飾」在這本詩集裏都沒有,全是文字,有的內斂,有的去探索比自己逐漸老去的生命更大的外部的意義⋯⋯style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了。可是,讀的時候,我卻每每想到兩位老人,和那些曾經見過的,胳膊上紋著數字的老人們。他們依舊堅強地生活著,並且有種特殊的style似乎從未失去過。

似乎他們是行走的史詩,不豪邁悲壯,卻堅如磐石,又如潺潺溪水,讓我時刻感受到一種比他們更大、比生命更大的一種存在。現實而言,我不知道自己記憶中的他們是否還健朗,而如若他們真的一個個漸漸離去,我們依舊不會遺忘。

文章開頭的小故事裡,沒有用「倖存者」三個字,反而用了「生還者」。我不喜歡「倖存」二字在悲愴中扮演的角色,好似活下來真的就是「幸運」嗎?如果真的讀過他們的文字或者與他們有過交談,便會知道,活下來的人不一定都認為這是「幸運的」。怎樣說呢?他們的經歷怎麼也難讓一個「倖」字承載,相反,「生還」更貼切。

記錄一點點他們,是因為我覺得他們是詩、他們是書,他們的老去讓我念念不忘,在面對老去的時候,身邊的長輩或許能直接地給予一種老去的感覺,然而,我更會想到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他們,想著生命、個人經歷與老去的意義。

關於倖存者,Joshua Cohen不就這樣寫嗎——

「倖存者?我們誰又不是呢?」

他調侃地道出了在生命的道路上每一個活到現在的人都是「倖存者」/「生還者」這一似笑非笑的事實,從而展開他的故事。難道不是嗎?

可是,Margaret Atwood又在詩裡說了她的一套——

「我說,在流亡中/生存/是第一要務。 
那之後(我怯生生地說)/我們或許會開始 
從什麼中倖存?你說/
昏暗的光下你望過你的肩膀/說
Nobody ever survives.」

究竟我們都是「倖存者」還是真的「無一人會倖存」呢?難解難分。不過生命在此向前奔流不息,面向老去,選擇不同、思考不同、style也不同。有那麼一些老人,他們的精神在擦肩而過的我眼中,就如人生的詩歌一般有著鼓舞、向上、不屈和博大的力量。願我能擁有他們的style。

最後,分享一張我最喜歡的照片。曾經每天早上上班路上都看到她和她肩上的那隻🦜,終於在行走中匆匆拍下了這張照片,always,忘不了她肩膀上的🦜;忘不了她如風的腳步;忘不了她的背影;忘不了她的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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