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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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評書|托妮•莫里森《吟誦調》裡的種族與社會階層

(编辑过)
托妮•莫里森和Zadie Smith用虛構和非虛構的方式詮釋社會中十個壓迫族群的方式。這裡,我也看到了新疆、西藏、戴著鐵鍊的女性、粵語⋯⋯同樣的模式在很多地方依舊以同樣的效率環環相扣地運作著。

托妮•莫里森寫的唯一一個短篇小說幾個月前出版了——《吟誦調》。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的莫里森的不少作品都為我們所熟知,我自己很喜歡的是她之後在Audible把自己出版的作品唸出來,能在有聲書聽到莫里森讀自己的作品是非常幸運的。我喜歡她的聲音,那種好像聽出來的歷經滄桑卻掩飾不住的真摯的聲音。

書封

短篇小說薄薄一本,於是出版商將其與Zadie Smith寫的書評一起出版了,剛好,我也是讀了Zadie的書評才發現這本書的(書評最先發佈在《紐約客》雜誌上)。

莫里森的書從來都跟種族有關,這本也不例外。然而,有趣的是,無論讀者怎麼樣分析、理解、猜測,讀者都無法分辨這本書中的兩個女主角哪個是非裔,哪個不是。書給予讀者的想像空間是無限的,所以,讀者猜測的切入點就五花八門,當然最直接的就是名字。這兩個女孩,一個叫Twyla,一個叫Roberta。如果單單從名字上入手,是不是Twyla更像是個具有異域風情的非裔名字呢?可是,Zadie Smith指出從莫里森對Twyla和Roberta兩個女孩的母親的描述中沒法看出哪個是非裔,哪個具有特別的時代痕跡。也就是說,無法從加註的其他時代和個人痕跡中看出來。那麼這就有趣了,那些被系統性壓迫強加在個體身上的種種斷言和不公似乎就完全無法安放了——這麼多的偏見和刻板印象究竟該安在誰的頭上呢?Twyla還是Roberta?這也將莫里森唯一的一篇短篇小說的價值推高了很多。我作為讀者發現,一旦沒法安放那些偏見在確定的人物身上,那麼這些偏見就好像孤魂野鬼一樣,在各處飄著。那麼,在現實的社會中,會不會是同樣的呢?

也因此,這個故事給了我們更多的反思機會。一個社會如果想系統性地壓迫一個人群,往往會有一些相似的模式。那麼,莫里森曾經在她的講演中給出了十個方法,如下👇,這十個方法環環相扣,在任何社會中都適用,民主、非民主也好,如果你來自極權或者神權國家,更或許不陌生:

1、Construct an internal enemy, as both focus and diversion.

建立一個內部的敵人,既作為焦點,也可為轉移注意力所用。

2、Isolate and demonize that enemy by unleashing and protecting the utterance of overt and coded name-calling and verbal abuse. Employ ad hominem attacks as legitimate charges against that enemy.

通過保護宣泄式的污名化和言語虐待將那個敵人孤立,並惡魔化該敵人。將人格非難型攻擊作為一種針對該敵人的看似合法的指控。

3、Enlist and create sources and distributors of information who are willing to reinforce the demonizing process because it is profitable, because it grants power, and because it works.

建立一些信息的源頭及招募散佈者,而這些人都願意為該惡魔般的過程添磚加瓦,因為有利可圖,也因為該過程讓他們享受權力的感覺,當然,也因為這個過程很容易就運作起來了。

4、Palisade all art forms; monitor, discredit, or expel those that challenge or destabilize processes of demonization and deification.

將所有藝術形式都推上懸崖絕壁;監控並破壞其聲譽,或者驅逐那些挑戰、令惡魔化&神化過程看起來不穩定的形式。

5、Subvert and malign all representatives of and sympathizers with this constructed enemy.

顛覆或者誹謗所有該敵人的代表或者同情者。

6、Solicit, from among the enemy, collaborators who agree with and can sanitize the dispossession process.

從構建的敵人中徵求一些同意合作的人,從而美化整個驅逐的過程。

7、Pathologize the enemy in scholarly and popular mediums; recycle, for example, scientific racism and the myths of racial superiority in order to naturalize the pathology.

通過學術或熱門媒介將該敵人病態化;將「科學性」的種族歧視和種族的優越性迷思重新利用起來,以達到將病態化包裝得越來越自然的程度。

8、Criminalize the enemy. Then prepare, budget for, and rationalize the building of holding arenas for the enemy—especially its males and absolutely its children.

把該敵人當成罪犯一般對待。然後,準備、籌資建立關押該敵人的地方,並對整個過程做出合理、看似理性的解釋——尤其是該敵人族群中的男性,而且肯定要囚禁孩童。

9、Reward mindlessness and apathy with monumentalized entertainments and with little pleasures, tiny seductions: a few minutes on television, a few lines in the press, a little pseudo-success, the illusion of power and influence; a little fun, a little style, a little consequence.

對紀念式娛樂中的愚蠢、冷漠給予獎勵,再加一點點歡愉、小小的誘惑:可以是電視上的幾分鐘、報紙雜誌上的幾句話、一點假成功、權力和影響力的幻想;一點點🤏小樂趣、一點小風格,再來一點後果。

10、Maintain, at all costs, silence.

不惜一切代價維持沈默。


以上這十個加了一點我自己的試譯,是莫里森的概述。其準確、詳盡度令我感到壓抑。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她對於自己族群在社會中受到的持續壓抑和迫害總結得極透徹。而這樣一小篇幅的虛構作品卻從最根本上將以上十個方法解構了。雖然還能依稀看到每一點的影子,但是,模糊的種族設定讓這個「構建的敵人」無法落實,無法鎖定,而以上十個方法就在不同的人物身上游移不定。這或許就是莫里森的精妙之處吧。她不需要任何矯飾,只將人物的身分輕輕地模糊化處理,就會讓我們思考社會中抽離種族之後的又一個敵人是誰?

她的答案似乎是社會階層。沒錯。很大程度上,共產主義向人們承諾的是平等的社會階層,人民、人民、人民。然而,這看似抽離了種族的社會將敵人轉至社會階層中,演化出階級鬥爭,是不同的社會階層之間「秋風掃落葉般的殘忍」。前蘇聯並不是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民族的不同成了那一點點🤏樂趣,社會階層之間的鬥爭佔據了更多的位置,很多人倒了,很多人得勢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人覺得安全,沈默卻一直維持著。同樣,種族隨時都會成為代替社會階層的那個構建的「敵人」。這樣的power是通過將所轄人群分化,惡魔化不同的特點,不容他人发声和團結而來的,一切都需要不斷維持。這裡,我也看到了新疆、西藏、戴著鐵鍊的女性、粵語⋯⋯同樣的模式在很多地方依舊以同樣的效率環環相扣地運作著。

不知什麼時候,很少有人讀書了。「敵人」和「敵人的語言」這兩個概念被不斷地妖魔化,當然,「敵人」也可以根據需要進行變換。失去了(或者說從未有過的原文進口書籍可供閱讀)的完整、未被審查閹割過的文字、思考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更可怕的是從未有過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麼。

我一直堅持寫書評,希望能將更多的書介紹給沒有時間看書的人,或者激勵更多的人去買書、看書。因為書裡有現實,書從未遠離現實,無論它多麼虛構。可惜,人們的注意力越來越短暫了,書籍所要求的安靜地閱讀體驗已經越來越難得。

正是如此才更加珍惜短篇小說,尤其是大作家的短篇,像是一枚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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