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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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評書|寫給Untamed你我:孔子學院、包容與後悔的思考(之二)

依舊是Untamed這本書,依舊是孔子、儒家這個話題,今天卻想談談自己在孔子學院對包容的思考和一件令我後悔至今的事情。

依舊是Untamed這本書,依舊是孔子、儒家這個話題,今天卻想談談自己在孔子學院對包容的思考和一件令我後悔至今的事情。

一、誰有資格?

Untamed這本書的作者Glennon Doyle在一個清晨收到友人的短信問候她怎麼樣,原因是Glennon作為一名白人女性為有色人種受到的不公待遇、歧視等發聲在Instagram上引起了巨大反響。Glennon被聲討的原因是有一種立場認為,身為一個白人女性,她應該把為有色人種發聲這樣的事情交給已經在發聲的有色人種社會活動家們去做,換言之,生而為白人女性,她先天似乎就失去了這種情況下發聲的資格,因為她從根本上就無法體會有色人種所受到的歧視和不公平待遇。真的嗎?於是,在Untamed這本書裡有了“Racist”這一章。

這樣的論調我很熟悉。身邊也有這樣較為左派的朋友,當白人為有色人種叫屈或者進行社會活動時,較為左派的朋友首先會站出來指責這個白人——「身為白人,你沒有資格這樣說,因為你生來就有優越的條件,根本無法體會有色人種所訴說的苦難,因此,你沒有資格參與這樣的社會運動,但是,你有資格反省。」

這樣的論調我也經歷過,在之前兩篇關於Amanda Gorman在拜登就職時詩歌撤換翻譯的事情有提到,身為翻譯,難道白人就沒有資格翻譯黑人的詩歌嗎?身為翻譯的我,也被撤換,原因是女性對戰爭的體會自然不如男性深刻,所以我們沒有資格嗎?

當一個社會需要社會活動、不同聲音的吶喊來推動著向前發展時,每一個聲音都非常重要,這種情況其實是因由「出身」——一個個人無法選擇和改變的事實——強加於發聲的人們身上,硬生生地將本能夠團結一致的人們分崩離析,這樣,何談進步與包容呢?不過是另一種分化而言。

任何一個社會進步的訴求,任何一個個人都有資格發聲,都有資格參與,才對。

二、孔子學院

即便聽上去與德國的「歌德學院」等同,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在海外棲身於大學內的漢語教學機構要叫做「孔子學院」,孔子在我看來是狹隘的、守舊的、討厭鄭聲衛樂的,他更願意的是保留周禮,用等級、分化來將整個社會規劃在並不包容的、故步自封的、行將就木的判斷下,拒絕社會自然的向前發展,一切都要恢復到從前。

孔子,從來未跟「包容」二字掛上鉤。在《論語》記錄的孔子的世界裏,有君子、有小人、有女人⋯⋯分門別類、三教九流,他們是有等級的,是不同的,是不可逾越的、有好有壞的,鄙夷和無藥可救似乎就在出淤泥而不染的男性君子旁邊徘徊,無法近前。

孔子學院冠名孔子,這樣一個古老的「哲學家」,不瞭解的人聽起來很不錯,而且孔子學院也提供獎學金,供很多外國學生到中國求學,也還是有實實在在的好處的;更重要的是,在孔子學院工作期間遇到的孔子學院的師長、領導們都非常的專業、友善,是我見過的難得的好老師。

然而,孔子學院的政策卻是我怎麼也無法苟同的。未到孔子學院之前並沒有任何好奇,因為單純不喜歡這個院名,但並不知道它與漢辦的關係,何況我的專業曾是漢語言文學教學,主要是對中國的學生教授文學的,沒想過對外漢語,所以不瞭解。不過,由於一座剛剛落成的孔子學院急需對外漢語老師,已經在學校任教的我被拉了去。原來,孔子學院是不接受任何居住在外國的中國人來做老師的,多好的老師都不行,孔子學院的老師只能是由漢辦派出的專門老師擔任,我只是在專門派遣而來的漢辦老師簽證到手之前的臨時頂替,很難的運作,很難理解的政策。

在國外,有很多中西貫通的好老師,經過多年的海外生活,對中文和當地外語的瞭解感受非常深刻,能在教學中很好的運用,也能更加融會貫通地講解文化,可是,孔子學院依舊不會讓這樣的人來做老師,所有被派遣來的老師都是受過漢辦訓練的科班對外漢語教師。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作為被這個國家口口聲聲稱為「同胞」卻同時又不被包容、不被考慮在內的尷尬。

三、願妳知道我後悔了

因為是頂替老師,所以課程簡單到只是幫助學生糾正發音,一個一個來,也免了坐滿教室。我對著空空如也的教室等著即將到來的學生發呆。這時,推門進來一個帶著頭巾的穆斯林女學生。她眼神急切地望著我,問這個教室有沒有人上課?坐在講台上的我有點懵,笑著回答「當然,現在課程就正在進行中」。她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教室,也有點奇怪,既然課程正在進行中,為什麼沒人就坐啊,就一位老師在講台上坐著?於是,她又急切地問,「那我可以在這裡禱告嗎?就五分鐘。」記得她的聲音跟進門時候的身影一樣,急匆匆的,不知道是找了多少間教室才找到這間空教室還是要過了禱告的時間。她問我之後,眼睛朝著窗戶和第一排座位的位置看著,也許是在找麥加的方向?我想了一秒,還是說「抱歉,不行。」她失望卻有禮貌地點頭,然後退出了教室。等了好一陣,學生才一個接一個地進來,我覺得自己「守住了」自己的課堂。

可是,年年歲歲過去了,我就是忘不掉她,也忘不掉那個時刻。她的問題、她望著窗外的眼神都歷歷在目。我極少做過令自己特別後悔的事情,卻在一年年中想起她,覺得越來越後悔,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讓她去窗邊祈禱呢?簡單的幾分鐘而已。我不再確定自己當時的堅持和拒絕是否正確,後悔不應該打發她走。是我漸漸地也學會了更多包容嗎?不知道,無解。我覺得當時的她尊重了一個老師的決定,可是我作為老師,似乎空空如也的教室本來是可以給她提供方便的,但卻沒有尊重她的宗教禮儀,有點犯難、自責,覺得這不應該是我想要自己課堂所傳達的訊息,即便這個課堂上全是空椅子。

後來,漸漸明白自己的後悔在哪裡——正是「包容」二字。我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包容她,而這就好像孔子學院從未「包容」身在海外的非漢辦中文老師一樣;就好像身為白人女性,如果為有色人種的苦難發聲就被聲討沒有資格反而被稱為racist相似;就好像白人沒有資格翻譯黑人的詩歌,必須被換掉一樣。這一件件事情裏都失去了「包容和理解」,而包容與理解正是一個社會能夠進步的前提。

如果能夠暢想,我願孔子學院不再冠名孔子,他的禮崩樂壞只不過是他認為的,他不及老莊;願孔子學院能夠盡收海外高質量的中文教師;願我坐著時光機回到過去,看著她在我的教室裏祈禱,讓那個畫面留在自己的腦海,而非她失望離去的背影。

希望的顏色

去掉書皮,硬質精裝書的顏色我很喜歡,是希望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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