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引领情绪的表达

崔卫平、南周时候的王书亚、韩松落，是我喜欢的三位中文影评人。韩松落文笔处处透露精明的节制，又不忘恰好点在人不经意阅读发现不了的穴位、经脉和结节上，这是我最喜欢他文章的地方。当然，多读几篇，我又觉得这些精明节制太让人不爽、受不了了，大恨这种力道不够的“智识按摩”。

韩松落评邓丽君说：“渐渐明白邓丽君的歌好在哪里，她的歌没有怨气，即便唱的是“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她不给听歌人的情绪染色，不让忧郁的更忧郁，绝望的更绝望。给别人的情绪染色，是赢得喜爱的快捷方式，在情绪的深渊边推人一把，准保让人一辈子记得你。但她下不了手。到了一定年纪，终于觉得，这是一种道德。” 这应该也是韩松落的夫子自道吧。有事说事，轻易不让情绪带动内容，不仅是歌手的道德，也是文学评论、电影评论、社会评论该有的道德和节制吧？

我始终没有喜欢过邓丽君，一则因为幼年时候在偏僻乡下，连样板戏都没有，错过了儿童的音乐启蒙时间；二则是在青春期刚开头的时候，郑府反对《美酒加咖啡》之类的靡靡之音、精神污染，于是我那颗红团旗下、黑白分明的童贞之心，有着童子军式样的不爱幸福爱超人的狂妄，于是坚定地跟郑府站在了一起，不仅一直不大待见邓丽君的歌，甚至连带不待见邓丽君的歌迷。到了能分辨五十种灰色的年纪，我十分认同韩松落的意见，如果音乐本身是情绪表达，一个能引领听众情绪的歌手却始终清醒地节制着情绪，这是一件非常难能可贵的事情。

韩松落的话，反过来看则是，在公共表达之中，过分引领情绪，是不道德的表达。把话说的这么露骨，又用否定的方式下定义，应该是韩松落不会写的文字：他也许认为，不懂的人，你把话说多明白，都挡不住他们不看、不听、不想；而懂的人，说破了就没有心领神会的趣味了。

我天朝的公共表达，偏郑府的文章，几乎没有一篇不是带节奏的，不把事件本身带上情绪，就没法把读者往“爱人就是爱国，爱国就是爱郑府，爱府就是爱蛋昂”的路数上引领，尤其重要的是，作者巴不得读者从内心深处闹革命，先把爱蛋昂种在心底，然后才是郑府什么的，因为它们这几个不可分割嚒！

当然，对于有些装睡的人，即使李大眼的狂喊：“凡拥有一张正能量嘴巴的，你一定要小心他其实藏着一根负能量的J巴。这二巴，是这盛世流光溢彩的人形兽标配。” —— 他们还是要继续歌颂D是它们的妈妈，而它们和却和它们的祖国脐带相连、一刻都不能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