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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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2003年生,現年18歲。 停更中,請至以下管道追蹤最新文章~~~ IG ureyes.mymind FB 宏先創作 HKese 星級作家 宏先

【創作】【故事】女性癮者 · 譫妄症(from 女性癮者)

森林裡漫步著

「一整片森林裡,會有一棵屬於妳的樹,我找到了,妳也會找到的。」父親握著我不疾不徐地說。我問他,屬於他的樹是一棵白蠟樹嗎,是不是他最喜歡的樹種,雖然難以被森林容納。「不是,是一棵橡樹。」我看著他,看到我的倒影從他瞳孔反射,我能感受到父親的溫暖和諧,像一棵橡樹。過了很多年後,我終於知道那美麗又不易擁有的白蠟樹,是我的母親。

從小,父親就喜歡往森林散步,攜著幼小的我解說龐大的生態。他會用充滿文藝氣息的語氣,向我描述春夏秋冬。他笑著對我說:「白蠟樹是最美麗獨特的樹,整座森林都因她的美貌而妒嫉她,從她生而為白蠟樹時便註定了。」他說完後摸了摸我的頭,他摘下一片葉子,說:「妳看看白蠟樹葉的紋理,是不是很細密蜿蜒?」每個月父親都會帶我進入這片森林,那些他說過的話都一再重複。有時我會故意說我忘了,請父親再說一次。

父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醫生,即使與他的興趣完全不搭調,但確實如此。

又一次譫妄症發作,父親再一次昏倒了。我看著他的臉龐,我看見這棵橡樹曾經很輝煌,而如今卻慢慢凋零著。他慢慢甦醒,我握著他的手說:「媽媽她不會來了,那該死的臭婊子,還是這麼討人厭。」我故作鎮定地說,當這是一個玩笑。「不要這樣,喬伊。妳知道的。」父親也微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我感受到心臟在燒灼,沿著臉龐泛紅,我覺得有些不悅,也許父親該責備我,或與我一起嘲弄母親,但他沒有。我說:「你知道嗎,媽她根本不想聽我說你的事,她丟下我們,丟下這個家庭……」父親劇烈地咳嗽不止,打破這個話題,我沒有辦法忍住不哭,所以我低下頭去,沒有繼續說。

在那之後不久,父親已經不能下床了,他裹著棉被發呆,一切空白。旁邊的護理師拍了拍我的肩說:「妳看起來很疲累,妳可以去散個步什麼的,休息一下。」我看著她,「妳能幫我照顧好他嗎?」她點點頭。所以我又來到童年的森林,我摘了一根白蠟樹的枝葉回病房,我輕輕靠著床杆,將它遞給父親。「嗯……真美,白蠟樹還是依舊這麼美。」我微微笑,說:「但父親你是怎麼在冬天裡認出它的呢?」「喔親愛的,」我突然有點感傷,「我說過了呀。」我感受淚水還是流下來了。「但我忘了呀,爸爸。」 

當我準備開口時,他癲癇發作了,他大喊大叫,口沫沿著嘴角流出。我眼睜睜看著父親,他翻滾到地板上,醫生和護理師合力架住,將他綁回病床。他說:「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我的女兒,喬伊救救爸爸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歇斯底里的幻覺,極度缺乏安全感,原來這就是譫妄症,瀕臨死亡的恐懼,我第一次見識到。之後我問父親:「你怕死嗎?」他說:「親愛的,我是個醫生,我見過各種死別。」他親吻了我的額頭。

我沒辦法控制狀況,我感到悲傷,覺得時間愈來愈少,父親的生命顯著地流失。「我沒辦法,我根本,我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該怎麼做……」我對於我父親的病況束手無策,同時,我也無法把自己從巨大的悲傷抽離出來。

有一天夜裡一通電話響起,我趕到醫院陪著他直到天亮。 終於,父親逝世了,橡樹枯了。母親還是來到病房,她美麗冷豔,漠然地看著他,就像那棵橡樹不能擁抱的白蠟樹。 

我依舊不知道父親是如何喜歡上白蠟樹的,也不知道屬於我的樹在哪。如果有,我想那是棵歪曲的樹,不甚美觀的樹。即便如此,我還是想找到它。

「父親緩緩閉上眼,白蠟樹的枝葉放在他的胸前,橡樹終於,能夠擁抱白蠟樹。」


圖 pexels-alexander-krivitsk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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