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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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笔记

最近把《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读完,心中方落下石头。说来惭愧,活了二十五载,竟然是第一次通读完《红楼》。

高中语文将《红楼》列为必修,也听了许多关于红楼的议论。这部烂熟于心的作品,彼时读起来相当无味。印象深刻的,无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贾瑞照风月宝鉴”、“秦钟智能儿媾和”云云。往后读去,只觉这帮闲人每日耽溺于诗词歌赋,好不无聊。直到本科饱览《金瓶梅》之美后,才有了读《红楼》的想法。做文学史的,像胡适、郑正铎、夏志清,皆把《红楼》奉为圭臬;相较之下,《金瓶梅》毁誉参半,褒者爱之若狂,贬者嗤之以鼻。我心抱不平,有意贬《红楼》扬《金瓶》。

抱着这样的想法,利用工作之余,把80回《石头记》读完了。原本买了影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为庚辰本,字迹潦草,读起来颇为吃力。后来改用岳麓出的简体横排,读起来的确方便很多。以下为读书笔记。

1.《红楼梦》为程伟元、高鹗续四十回所命名,前八十回有篡改,前后刻印为程甲本、程乙本。程乙本最广为流传,算得上今天的通行本(白先勇对程乙本最为推崇)。若非有深究者,皆以为《红楼》为曹雪芹与高鹗合作。非《石头记》本名。今天通用《红楼梦》,不过是习惯使然。

2.八十回写迎春回娘家诉苦,因孙家人来接,无奈离去。文至此戛然而止。畸笏叟注:“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丁亥夏。”据张爱玲等红学学者判断,畸笏叟当为曹雪芹近亲。我们有理由相信八十回《石头记》只是残篇。但第一回说“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依照正常逻辑,曹雪芹只有在写完之后才有底气说自己“增删五次”;若是未完,那只能说明他一边写一边改,这句话也是后来添加的。

3.扬黛贬钗的观点古已有之。整体来看,喜欢黛玉、湘云、晴雯等性情中人偏多,而王夫人、袭人、宝钗常被视为伪善。欧丽娟力图为后者正名,希望读者能不已自身喜好妄加臧否。但我想,袭人、宝钗等历来被厌恶,并非“莫须有”之罪。袭人和宝钗恪守礼法,通情达理,本该为世人称道。值得注意的是,她们往往掩藏自己的情绪和判断,因此会做一些自相抵牾的事。以王夫人为例,她作为拥有实权的长辈(贾家妇女中除贾母外,王夫人实际地位最高),一方面顾全大局,关爱晚辈;一方面以保护贾宝玉为由,听信袭人之言,逐步将宝玉从伊甸园中逐出,更有甚至,害死金钏儿、撵走晴雯。为了维护自身名誉,隐瞒真相。这些和《金瓶梅》里的吴月娘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处。她们的行为放在贵族伦理中皆是合情合理,但从个体角度来,实在不敢恭维。《易经》讲“修辞立于诚”。真诚一贯是儒释道所倡导的价值核心。袭人、宝钗、王夫人众人在真诚上远不如敢爱敢恨的黛玉、晴雯、湘云,甚至连薛蟠这样的呆霸王也有几分可爱之处。故所以然。

4.继承潘金莲精髓的,并非王熙凤,而是林黛玉。王熙凤在心狠手辣、自私贪婪上和金莲几分相似。我们甚至可以看到贾琏、王熙凤和西门庆、潘金莲有许多同构关系。整死尤二姐和气死李瓶儿如出一辙。但金莲虽可恨,可爱起来也是了不得。金莲和王熙凤最大的区别在于,金莲的自私旨在得到心里上的满足,她只要得到武松、西门庆的宠爱,就不会无端嫉妒。她追求的仅仅是男性的宠爱和性欲的满足。王熙凤对钱财的迷恋和对权力的掌控远远高于身体的需要。正因如此,王熙凤才会凌驾于贾琏之上,操纵权术。从内在说,金莲的自尊心和黛玉一样强烈。她自幼卖给王昭宣府,又转卖给张大户,最后被迫下嫁三寸丁树皮武大郎。这般经历,让她学会自强,纯凭伶俐赢得一席之地。她的狠毒服从于自身,而不是为了外在之物。正是在这个层面上,黛玉的倔强和委屈才会和金莲有许多神似之处。

5.贾政主“性灵说”。他出场的面孔是严俊的家长身份,因此造成许多误解,以为他迂腐。实则不然。贾政年轻时亦是“放浪形骸”之人,只不过身处大家族中,顾全大局。他曾多次发表“性灵说”的议论。另一方面,他对宝玉、黛玉的偏爱,可见一斑。

6.贾环、贾瑞、赵姨娘还有数不清的奶娘老妈子,都属于单薄的形象,为作者所厌烦。《金瓶梅》也有这类弃角,例如王姑子、薛姑子等佛门女徒。

7.上次和朋友讨论,说为何小说一开头弯弯曲曲,从神话开始然后又到甄士隐,又借冷子兴之口,道出荣宁二府。一则是继承说书传统,增加曲折趣味;二是小说故事线短,只有不断地复杂化才能撑出规模。《三国演义》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的史料足够丰富,只怕写不完道不清。

8.通过脂砚斋的评点,可以看出反才子佳人小说是他们的共识。

9.细节上,继承《金瓶梅》处不胜枚举。《红楼》写小人物,尤其是对话艺术,得到不少真传。

以上是一些基于阅读印象的随感,并没有严谨地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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