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影紗
雲影紗

回鄉雜感|那個長不大的小孩

星期五五點十一分的高鐵。

有一種連假的錯覺,但她很明確地知道那天不是。行事曆上的中秋節和國慶連假已經是頂端的透明,而色彩所標記的是底部反白的幾天之一。

大概只有跨年或什麼歌手的演唱會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擁擠吧。她心想。但放眼望去,盡是些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媽,相似年紀的人寥寥可數。她看見一個身著灰紫色防風外套的學生,不,也許她已經步入社會。列車服務人員用大聲公疏通擁擠地人潮,她想起了以往末班車時的冷清,段時間覺得很突兀。

腳下踩著上次從家裡帶上來的皮靴,五百而已,母親的話言猶在耳。一天的薪資是無法想像的高度,要怎麼樣才能抵達這樣的境界呢。她不敢問,也從來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永遠摸不透母親心裡在想什麼。但不管如何,她依舊歸心似箭。盼望著回到熟悉的風的國度。因為在那裡,她可以不用為自己的叛逆負責,她有定律、她有原則,只是從來都沒有揭露。承受不了流言蜚語,與其說出來,不如默默地完成。

窗外已看不見一絲自然光影,只剩下紅黃白的燈光熠熠而零散地分布。熟悉的台詞、到站的廣播。那些說不出的情緒。終於高鐵停了下來,但前面的人潮實在太多,穿越人群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心心念念。以至於在準備上車的人著急著踏入門內時,她不由得越來越大聲地說了幾句「借過」,短短一公尺的路,卻一次比一次艱難,到最後他已經受不了到大聲了罵了一句髒話,然後瀟灑地拉著行李箱離開。

原本還擔心會被該死的難受旅程而困擾,沒想到一陣大風吹來,亂了髮絲,打亂了原本的情緒。

是近鄉情卻嗎?還是另一種混亂的心?無論如何,第一口氣就知道,沒有敏感的皮膚,只有最適切的溫度、濕度、風速,甚至說最舒服的荒涼沙漠。

凌亂而恰好。剛剛好的冷度,和剛剛好的風。

就在這個初冬的日子裏回到溫暖的家。她內心不由得默默地渲染了溫暖。

但隨即又很想哭。

因為她知道她長不大,以前有人陪著自己度過那些日夜,無時無刻都有人陪著自己慢慢跟著時間成長,獨自一人的時後也是潛心於整理自己,現在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所有必須一個人承受的東西都更加地鮮明,她也意識到自己必須要面對一切。

沿著曲折的路回到熟悉的夜晚和社區。有時候她會覺得他就在那個路口等著自己,有時候她感覺走幾步的上坡就可以融入另一個家庭的溫暖,有時候她會覺得再走得更遠,她們還在那裡。可是三年了、兩年了、一年了。那些本應該腐蝕的過去,卻因為心靈的長住,對比得更加鮮明。

窗邊的樹葉聲,又累積了更多的回憶。

好像彼得潘。原來我是名副其實的、長不大的小孩。

沒關係,長不大沒關係。只要記得每個經歷過的時間,在海馬迴裡烙下更深的印記就好。

————————————————————————————————————————

窗邊的樹葉沙沙聲、考會考的時間感、高二搞不清楚方向地deja vú、高三暑輔的朦朧記憶、學測時的心繫遠方、指考時的那些夜晚。大學累積了什麼相關的記憶呢?也許是暑假偶爾回來時的想念,白天的陽光照射、夜晚地風聲人聲。最依戀地還是冬天的風聲。

新竹勝過台北最大的地方,就是風。

他輕而不沉、狂而不瘋,總是用最適當地速度和頻率將髮絲吹亂,梳子在這裡是沒用的,除非有帽子。但就算有帽子也沒用,他還是會用他的話語吹拂著你。想起孤身一人的時候會走去的那些地方。有些是和朋友的記憶,有些是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從來無法和誰共享一個秘密,因為在各自地時區裡上演各自地故事。

————————————————————————————————————————

她很佩服音樂的魔力,聽著某些節奏和旋律的歌,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像那些人的生活,不用影像或任何視覺補充,更不需要文字,彷彿就可以和隔著太平洋的他處產生連結。好像聽著他們的歌,就能走進他們的世界一樣。

所以她在每一個獨處的時間裡將音樂開到最大。

「你還有遺憾嗎/為什麼不說話/我真討厭長大/學會了隱藏自己情緒的辦法」。她喜歡把自己沈浸在電椅或電視劇裡,好像自己是那個角色,融入一個嶄新的世界,坐著嶄新的夢。很買單這樣的夢。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造夢者。

只是她不相信那個必須存在的世界,又要怎麼相信那個世界裡所生長出來的種種一切?

————————————————————————————————————————

實驗病病得太深,以至於每次回來都會捨不得去回憶。但是走過那些建築,突然覺得陌生。上面不再有擁抱過的溫度,寫過的黑板早已被覆蓋著無數層粉末。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走向未來,可是我還沒有好好地放下那個溫暖的依戀。(或許又指只是對故鄉的依戀,還有園區給人的氛圍,所以把兩者混為一談,不知道牽著自己的是什麼。)

從來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只知道那些是深深愛過的記憶,所以絕對不能遺忘。

想起星空,想起燦爛的歲月。再想想大一的那一年,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模樣去過完那樣瘋狂而疲倦的時光?好像不能敞開心胸地接受,但仔細想想,國中高中真正放開的時候,不也是歷經風霜再重整後的模樣嗎?

今天聽媽媽說,也許別人沒有我那麼依戀新竹,可能是因為別人都在異地找到新的歸屬。沒想到有時候形單影隻也是一種困擾,明知道是身不由己和無可奈何,但沒有人能理解你的痛苦。

內心掙扎著要如何走下一步,沒有人陪你,沒有人認可你。

所以越來越容易潰堤。可是這樣好累。

總時無止盡地武裝自己,好想把自己的軟弱攤開在人群面前,但是……有人會想看嗎?這個世界所有東西都太多、太滿、太飽和,以至於根本無法從中找到自己的喘息空間,似乎唯一能做地就是好好傾倒出屬於自己生活的那一小部分。

所以如果可以,只希望能從自己開始,不吝嗇地給身邊的人多一些些的小溫暖,讓每個遊子的靈魂可以在漂泊中得到一絲溫存,在黑夜裡看見一絲溫暖的微光。

書寫於2020.10.23

整理完先前的文字,突然發現不知不覺距離上次返鄉又過了一年。難著行程表上滿滿的日程,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次回家,不知道2020年還有沒有機會回家、回歸風的懷抱。

留守新竹的朋友們都說,新竹的風好大。但你們知道嗎?離開新竹生活後,才發現瘋狂的風,竟是如此地迷人,關於風的溫度、關於風的濕度、關於風的態度,都令人眷戀。

上次回家時經過的街道已然愈趨繁華,不知下一次回去,景物又會有什麼截然不同的轉換?

整理於2020.11.16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