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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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Time is fair to everyone

武侠的政治

金庸的小说看起来几乎是一部传统中国文化、其它们记录了这个文化对诸多势力的抵抗,后者将使之完全被遗忘。

从东周(公元前771-公元前256年)到清朝(1644-1911)的汉人另类史。他用民间英雄、宫廷流言和阴谋论填充了官方记录留下的神秘缺口。他的文本充满了文学典故和对古代诗词的引用。

故事几乎都设定在动荡时代,这时或者说至少是遭到了蛮族入侵和内部腐化的威胁;这些关键的历史时刻把普通男女变成的英雄。金庸带着一种对一个在很大程度上说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一个在很大程度上说不曾有过的过去的深刻渴望——最古老意义上的怀旧,带着它隐含所有痛苦和渴慕和幻想——把这一切化作不朽。

从干巴巴的历史书中召唤一个真实的、与现实相关的过去的努力。这部另类的历史以戏剧化的方式表达了汉认同的复杂性,在历史上,这个认同一直被威胁、拆解和稀释,但同时,它又带来了希望和血勇。这些故事和读者想的一样简单,也和读者想的一样复杂。

在权力改变使用历史的方式,用它来激发民族主义的同时,也恢复了名义,把他经典化了。可以说,革命的传统主义——金庸在一个历史被破坏的时代保护了历史——使他很容易被平反。金庸的作品既吸引了热爱传统和爱国主题的保守人士,也吸引了喜欢法外英雄的反叛者。

郭靖生是汉人,被蒙古人收养。他最终放弃了对成吉思汗的忠诚,回到他的汉人故土,保卫它,抵抗蒙古的征服。虽然我们可以把金庸对蒙古人的同情和钦佩读作为现代中国建构一种包容的民族主义的尝试,但郭靖以汉族英雄参与对中亚的征服这个剧情,也起到了为现代汉族中国继承帝国和殖民遗产的政治要求正名的作用。

书剑恩仇录甚至更明显,因为它满足了汉人流行的幻想:康熙不是满族人,而是当年被用来调换满族皇子的那个汉族婴儿。他在小说主人翁陈家洛的逼迫下发誓承认自己的汉人身份并承诺要推翻满族人的统治,但当然了,他后来违背誓言,不但征服了汉人,也征服了“维人的土地”。这里,也可以说,这个秘密血统的情节,也在一定程度上把清朝的武功归功于汉人的优越,并证明了汉人有权继承前清的殖民地。

基于香妃传说的喀丝丽这个角色,充满了东方学的刻板印象。陈家洛先是撞见她在河里洗澡,她在情欲和爱情上的唾手可得,和她的故土的唾手可得相似得令人不适。在维人的土地落入皇帝手中,喀丝丽沦为皇帝妃子的时候,她依然忠于她爱的那个汉族英雄,最终自杀以警示陈家洛皇帝的口是心非。征服与帝国的遗产,也因此而被戏剧化为维人公主、汉人反叛者和满人皇帝之间的三角恋。

他的作品,和所有艺术一样,包含许多内容,可以支撑多种看似矛盾的诠释。这也是艺术的美妙之处。但我忍不住觉得,在过去几十年里,他在中国大陆的迅速经典化这件事情本身,明确地展示了,侨民的那些充满渴望的梦,很容易成为民族主义的素材。

武侠展示一点它的复杂性和历史,和在它的表层下酝酿的各种理想和意识形态。

治愈了一道深刻的文化伤口。毕竟,好莱坞或更广泛的英语媒体可能不愿意编以亚洲人为主角的故事,但我可以在武侠那里找到一切。美国电视剧不会给我拍五十集两个用眼神互操,结局美满的美男子的故事,但我总会有《陈情令》那样的东西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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