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撈精魂

我和女儿从重叠的城市逃了出来，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偷闲享乐。

这里的森林没有空调的嗡嗡响，也没有车辆的鸣笛声。迎接我们的是布谷的欢唱，密丛的悉悉索索的清香。多样各异的古朴音乐，传递着史前的神秘和神圣。这片阴森的森林，是为谁准备的教堂？

我和妮子屏息前行，无目的地游荡。心中，竟有一丝恐慌。

“哗哗——”

“爸爸，有河唉。”

挤出树林的间隙，光线猛地砸到我脸上。前方有一条不知合适发育的大河，无尽的川流流向无尽的远方。缓缓的阳光沉进静静的大河，碧波明照却又浊流滔滔。

女儿眯着眼睛，心也随着河水波漾流旋，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眸子闪着野性的光辉。

“爸爸，我去玩水啦。”她用手轻轻挽起裤管，袒露出白皙的小腿。然后脱掉了帆布鞋和白色的棉袜。一双天然健康的脚丫傲立在天地之间，压着冲积的沃土，打出两个少女的印记。她们退回到原始的跋涉角色，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的青春活力恣意挥洒，翩迁起舞，漫跃欢呼。

河岸的芳草粘连着清晨饱满的露珠。吸纳了野谷泥土清香的水珠被行走的玉足吸引，流淌，环绕，播散着生命的味道。女儿感到一阵由衷的快感。在踏上粗犷的大地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高潮。呼吸着清风暖阳、摩刮绿叶嫩草，享受着万物问好，真舒服呀！

我不由得看呆了，回过神来赶紧催促道：“快下水啊。”

云层舒动缓移，终于把遮住的阳光给自由释放。天色倏忽明亮起来，投影在如镜般光滑的水面上。此时天高地远，岁月悠长。

“哗哗哗——”划过水面，女儿想去深水区抓鱼儿。他的手臂在水中缓缓摆动，静静荡起阵阵波纹。

“咦？！”女儿摸起一块纸片，上面好像有字。

“我好孤独呀！！！”纸片叹道，释放着积淀了千年的悲哀。

“啊——！”女儿觉得毛骨悚然，将纸片狂掷而去。惯性使她重心不稳，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倒向湖中。

“爸爸！”我如虎般扑入水中，把惊慌的她抱入怀中。

“怎么啦，小妮子？”

“有鬼……”她牙齿震颤，嘴唇翕张，在我怀中哆嗦着。

她跟我讲了刚才说话的纸片。

我也好奇地在水中搜寻，又发现了一只空酒瓶。没想到这酒瓶开口说道：“爱恨情仇浇不灭也。”

我手一滑，瓶子沉入河中，溅起几朵冰凉的水花，消失不见。这也太诡异了吧！

我摩挲着女儿被水弄湿的小脑袋，拊揗道：“没有鬼，这东西虽会说话，但不会说话，但不会害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鬼魅凶影？”

这还挺有趣呢！我提议咱们一起找着玩。

我又捞起一只鸽子，白羽，硬喙，死时还保持着飞翔的姿势。突然它睁开眼，用幽黑滚圆的眼珠盯着我，说道：“我怎么都载不动这些殷切的思念呀！”说完便化为一股液态的水流，从我手缝中泄落。

女儿找到了一块红盖头，它叹道：“婚姻无需爱情。”

我和女儿面面相觑。

我拾起一把刀，它面目狰狞，好似封存着滔天的怨恨。只听见它低声咆哮，不吐一词。

我又发现一根骨头，敲击它仍能听到饥馁的回声：“给…我…点…吃…的…吧。”我将他按照上帝设定的抛物线向远方。

女儿递给我一贝壳，光泽绚烂，表面锃亮，闪闪发光。“我缺不了这该死的钱！”哦，它在控诉最原始的贪欲？

走了几步，水漫到了我俩的膝盖，不能再往前走了阳光和河水造就了一个简单的冰火两重天：冷暖相济，真是一种绝妙的刺激。

“这些是什么呢？是鬼吗？”女儿问道。

“我不确定，但好像都残留了人的精魂。”

“精魂？”

“对，这些精魂使出最后一丝气力，向我们传达了一片片断章，找到的越多，越能勾勒出整体的模样。”

我们也玩累了，拖着泡了一下午的脚走向河岸。夕阳斜沉，满目金辉，整个世界都这么静谧，仿佛亘古不变。

“这些断章拼起来是什么，爸爸？”

“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