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a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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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only am escaped alone to tell thee.

打工两年赚三十万赴港留学,这位日本人执意移民香港

日本人铃木先生想做个香港人。


为此,他在日本打工两年、攒钱三十万来香港读书;一周花数十个小时苦学粤语;折腾数月在香港找工作;梦想之一是拿香港永居;在Youtube上视频分享在港生活;每个视频的第一句话都是“大家好,我是自称香港人的日本人铃木”。


图为铃木,源自苹果日报


“因为噪音问题,夜晚睡得不是很好”,但当城大EMBA记者在深水埗的劏房里见到铃木时,却发现这位日本人,并未能完全适应香港生活。他理着平头,下巴有胡茬,穿着简单T恤,瘦,不高,典型日本人的身材与长相。两个月前,他搬来这里,4800港币月租金8个平方米,洗手间、开放式厨房、书桌挤在一起,车行声、人流声、叫卖声喧闹着往屋里砸。


铃木的家可以看到深水埗 图源:苹果日报

除噪音之外,漏水的房屋,无序的交通,巨大的蟑螂,在街头拥吻的情侣和出站无提醒音的小巴,香港与文明日本背道而驰的脏与乱,都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但即便如此,每次提到香港时,他都会瞳孔发亮、点着头反复强调,“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里。”


是什么,将铃木先生摁在了香港?



“要认真选一张桌子,因为一用就是四十年”


来深圳大学交换后,铃木才知道,原来生活不止一种。 


此前,他在名古屋生活了21年。名古屋是日本仅次于东京、横滨、大阪的第四大都市,汽车行业为支柱,丰田总部就坐落于此。名古屋民风保守淳朴,又因生活便利,若无变迁之需,大部分名古屋人会在此住一辈子;进入汽车相关行业做一辈子;找个老婆结婚一辈子;遵守日本社会的人情规则,自我压抑一辈子。


“有个人入职了国企,第一天上班,上司带他去买办公桌,他随便选了一把准备走人,上司叫住他说,要认真选这张桌子,因为一用就是四十年”,当城大EMBA记者试图以中国国企来类比名古屋生活时,铃木先生一边大笑,一边止不住点头,“没错,我的父亲就在一家公司工作了整整四十年!”


至于他的母亲,则是一名家庭主妇——典型的日本家庭配置。很长一段时间,铃木都以为人类只有一种活法——名古屋式活法——一辈子生活在一处,做一份工作,说一种语言,天黑了睡觉,天亮了工作,适时讨个老婆,一年随着四季穿衣脱衣地过着,生老病死一声不吭地办理。


直到2015年9月,他大三,来到深圳大学交换,常去香港,他才尝到,自由的滋味。


在此一年前,他曾因学校交流团活动来香港短暂逗留过几日,但那时,他对香港的印象无非一个“人很多、很繁华的大都市”,现今重返,他交了很多香港朋友,从他们身上,他获得了对香港更纵深的理解。


他发现人不必一辈子只生活在一处,很多港人将香港视为移民跳板,计划离迁;他发现人不必一辈子只做一份工作,他有朋友几年换了几份工,每份工作都是自由选择;他发现人不必一辈子只说一种语言,他的朋友大多熟练掌握两文三语;他发现人不必早早安定成家,很多香港人三四十仍旧单身;他发现有些人情规则不必遵守,他的朋友讲话直接、简单、随心所欲、没有包袱,不像自己,表达时总会现在脑海盘算说话的尺度,害怕得罪人。 


那种扑面而来的自由,迅速网住了铃木。他性格本就外向,来到香港像是被搁浅的鱼终于被放进了水里,有种恰到好处的松懈。当他再回想名古屋的生活,竟“有种被洗脑的感觉”,社会、教育、制度都在“教育你安定,而不是教你成为自己”。


为这份自由,他想要在香港留下来。





打工两年赚取三十万,为来港读书


2016年2月,他结束了在深圳大学的交换,回到名古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香港”。


2017年,他大学毕业,做了个决定——存钱,出国,去香港读书,留在香港生活。


他找了一份汽车零件公司海外销售的工作。这份工作工资高,他可以挣到来港读书的学费与生活费;工作需要应酬中国客户,他可以锻炼普通话;工作需要对接印度同事,他可以锻炼英文能力。“总而言之,这是特地为来香港生活找的工作”。


工作的第二年,他开始准备托福考试、申请留学香港。有整整一年,他连续工作12小时,之后还要搭一小时巴士回家,再找间咖啡馆学两小时英文。“工作期备考真的很累,但要是考不过,就又要晚一年才能去香港,所以一直在坚持”。


2019年初,他考过了托福。几个月后,他拿到了香港中文大学亚洲研究专业的offer。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因为知道在港学习对英文能力高”,他在入学前辞了职,报名了菲律宾的英文学校,跑去菲律宾住了三个月,和来自大陆、韩国、越南、台湾等不同地区的国际生们一起学英文,锻炼口语。


2019年8月,他带着打工两年积攒的三十万,和对香港留学生活的满满憧憬,拎着大包小包,来了香港。


最惨的香港留学生


然而,现实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他读书是为了认识香港,但是硕士班没有一个香港人;他期待能与老师同学在课堂上交流,结果9月香港掀起社会运动,10月全校停课,讨论全变成了线上;他跑出门去找茶餐厅服务员聊天,结果2月新冠肺炎来袭,人人都隔离在家;他想要有场完整的硕士学位毕业典礼,结果线上典礼几十分钟草草结束。他把「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香港中文大学)」戏称为「The Two Month University of Hong Kong」,因为这留学的整整一年,他只有两个月坐在教室里上过课。


“跟理想的留学生活差距太大了”,他感叹。最难是2月,社会运动尚未平息,疫情肆掠,两年三十万的努力换来的是,线上课,没社交,没朋友;他为了自由而来,如今却被禁足在家。


“想发泄一下”,他剪了一只Youtube视频,自称为“世界最惨留学生”,吐槽留学生活。但随后他发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拍摄Youtube可以成为学习粤语、记录生活甚至结交朋友的渠道。


他开始记录日本人对于香港探索。


他拍摄他和好友搭车探寻香港蛇肉店,记录日本人对这有几分野性的港式美食的尝试;



他给香港人介绍日本京都的风景名胜,带日本人漫步香港MUJI;



他比较香港政府与日本政府所发的抗疫口罩差异;



他记录在家学习粤语歌、挑战香港绕口令、自制港式奶茶等生活片段;



他拍摄西贡绿蛋岛、索罟群岛大鸦洲、大澳等等香港知名景点的旅游日记,诚恳分享日本游客探索香港的心情。



慢慢地,越来越多香港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他的视频“日本人钟意香港的十个理由”获得了一万多观看。视频中,他用流利的粤语夸赞香港语言环境丰富、是美食天堂、同大自然的距离近, 而评论区,有上百港人跟他留言,“我好钟意日本,看到日本人钟意香港好开心”,“好厉害,半年粤语学成这样”,“真是替你开心,完全融入了香港的文化!” 



他曾经期待的东西,如今全有了。他有了社交,每天都有香港网友跟他留言,“谢谢你喜欢香港”;他有了朋友,一些留言网友会主动约他一起行山吃饭,给他送香港纪念礼物。上个月,他连续接受了四家媒体采访,“自己终于被更多人看到了”;他甚至还有了工作,YouTube香港部门看了他的视频后邮件他,说有个职位,是否愿意试试看。他通过了面试,如今,他已开始在港工作。


他终于要到了那份自由。“你知道吗,我感觉来香港后,没有了那种说话做事很束缚的感觉”,他盘腿坐在这间深水埗的劏房里,大笑道。窗外,喧闹声依旧,但比起那份松懈,这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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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写作于:2020年12月29日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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