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
柯林

无定形

有限时日中的面容

无论在什么时候,询问我“你是什么?”永远是一种冒犯,一种无声的,充满着压迫感的冒犯。但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不同的人相互印证的理由。相同的纹章上有相同的光芒闪耀,正如跌落悬崖下的人们拥有一样的伤痕。在最大最广远的范围内,人们成为了雕像,可以抵御相互之间的摩擦的雕像,那材质和人类毫无共同之处,而我们称那取消摩擦而形成的中空的流体区域为——社交,亦或者是,将对方的舌头割掉来换得和平。

面容的救济或死亡

如果我有合适的语言可以援引,那我便不需要在如此繁杂的事件之间动荡漫游,但是我没有,在跟人们的谈话中,我不断地被勾勒着,勾勒成不同的面容,那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面容乃是每个人的应有之则,这涉及到家族的自尊和荣。家道中落是不合时宜的词,即使有,也必须被转化,转化成可以被接受的历史纪录,有震耳欲聋响声的传统,家庭和国家,一样的群落,都是如此运行着自己的机器和船桨。

面容是线性的,或者说,它是绳索,是线条,并且是射线,从你出生之时这线便开始牵引,但是从不结束,它将作为回忆延续下去,不存在的,或者是被塑造的回忆,规定好的时刻和砖的脚印,你将永远沿着它的某些脚印行走,或许当梦境稍微松开一点手的时候,你会感受到重量,并清醒过来移动一下自己的脚步,但那是罕见的情形,大多数时间,梦中的抗争永无止境,而你一直在囚笼之中。

让我虚构一个古老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类居住在深渊之中,黑暗笼罩人类,但是有时候在深渊的缝隙中有光漏出来,人们认为阳光乃是污浊之物,每次缝隙中漏出的阳光照到人身上,那人就会被处死,被玷污的人无法存活,但是有一天,深渊倒塌了,人们全数暴露在阳光之下,人们沉默了,他们感到痛苦又瞬间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们找出在深渊倒塌之前的那些被处死者的亲人和家属,将他们处以极刑,以销毁初始的不详。

面容面前从来都没有道德,亦或者是可以被成为正确的范围。事实上,在人类社会中最常见的情形是自杀,在更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内,则是争斗而死。自杀或争斗,在某种意义上说,都是面容的争斗。你被设定为方形的,圆形的,或者是三角的,但是这跟你自身并无多少关联,你只是在某个更大的脉络上被顺便关联,并且,接受这面容。获得面容也就意味着至少在一种意义上,人是可以活下去的,无面容的人会被自动无视——除了新闻记者,新闻记者所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无面容的人从社会中剔除出来,讲述故事,或者是,提供谈资,因为无面容的人是平滑社会中的某些尖端之处,这些尖端始终可以吸引好奇的目光。

一种社会意义上的死亡。一般是从自己的认知的脱落开始,其次才是社会的最终审判,最终的演进结果是精神病,或者其他的神经性疾病。人惩罚自己的方式非常奇特,将自己封闭起来,在囚笼之中,直到自己被其他人认出自己已经在囚笼中等待多时。什么时候人们会将绳索悬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呢,那一定是凝视着其他人的自己发现自己已经无筹码可用的时候。阶层关系很难被摆脱,在内与外的交叠之中,人们确认自己的方式只能是搏斗,如果他无法意识到应该用什么方式进行搏斗,就会选择更激烈的方式——沉默。

如果沉默,面容就会自动生成,映射成周围的颜色,但这并不是毫无痛感的,人们需要做的是,不断签订协议,灵魂的协议,劳动力的协议,或者说,人作为机器的协议——漫长时日中的流水线工人。但即使接受不同的面容,也尚且有逃逸的可能性,继续用故事来阐述这一点吧:

从前有一种虫子,必须要靠吸食同伴的血液来维持自身的生命,但是有一只虫子有厌食症,它对血液并不感冒,甚至有时候会出现过敏症状,但是不吸食血液自己就面临死亡,但是它确实非常厌恶吸食其他人的血液,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吸食自己的血液,随着小虫子日渐消瘦,它也变得越来越自在,快乐,虽然在最后的最后,它因饥饿而死。

【规则,在什么时间内是有效力的?如果规则没有效力但是我们学习了规则呢?人会因此受处罚吗?亦或者是,只是被忽视了而已。】

自给自足是一种奇迹,一类生成,“业余时间”或许能提供一些机会,制造间隙的机会,但是即使如此,现实也是如山般沉重,如何在这种高压之下选择自己的道路,是每个西西弗斯都需要做出的抉择,人不是永动机,所以也没办法像神话故事中一样,循环使用自己的力量,骨架和遗骸是我们最初见到的事物,也是我们最后能记住的事物。

规训教育:面容的学习

“目前你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您说问题吗?我想大概是,在需要攀爬的道路之中,我并不确定那一项可以得到世人所称的荣耀,这里又是一个判断选项A.我无法达成那荣耀B.根本没有荣耀需要达成。”

在权力和道德审判密集的地方,我们时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并且,越来越集中的面临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会询问你的面容,询问你是谁,你拥有什么?你可以兑换什么?这有点像某种赌博游戏,但是这里没有赌徒的快乐,能感受到的是一种战战兢兢。安全检查,最频繁出现的词汇,并不只是为了审视自身是否是合法公民,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能携带炸弹。面容在这样的视察面前或许在一瞬间会变得哑口无言,但也立刻变得毫不相关。因为大部分人并不持有刀和盾,也没有任何念头去改变什么,但是在他们选择投降的瞬间,也变得沉默了——在这一刻,人与人的面容之间并无区别。

积累筹码几乎是无可躲避的过程,但这并不单纯的意味着财富的积累或者意义的达成,因为还有更大意义上的筹码可以达成,比方说,民族与国家,一族高于另一族,或者一国高于另一国,都可以作为筹码存在,赤裸裸的比较照应在人的身上,形成了新的,强有力的偏见。但是对普通人来说,筹码的积累依旧是重要的,并且随着年龄增长形成黑洞,平静的,一丝不苟的赌徒,怀抱着不可更改的愿望,延续社会的齿轮。

怀揣着小小秘密的人类,希望打破着望眼欲穿的生活,但刀与剑依旧是难以寻觅的,比方说,脱离自己的面容,撕下那堆积着污垢的面具,以赤裸的生命面对血雨腥风的世界。这不得不涉及到另外一种学习,语言的学习,更准确的来讲,符号的学习,如果人们选择从一片海洋中离开,也便意味着要在另外的海域面前匍匐,匍匐于珊瑚和小丑鱼。艺术是可以作为武器的,它十分脆弱,烈火和洪水都可以将它彻底毁灭,然而这依然是最为有效的方式之一。但问题是,当人们选择一种语言作为自己的“母语”时,很可能要呕吐出自己的内脏作为代价,一种适配,关乎时间和空间,但更本质的是一种生物性的反应。

是否将自己的生物性反应让位于学习,让“学习”作为评判自己的标准,这是对人来讲至关重要的问题,学习意味着这里是有标准作为引力的,而学习的人正依赖着那引力生活,毫无疑问,这是失去自我的时刻。

恍然的追随者就这样追随着光,直到他到达自己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是地狱,他也依然获得了一种新的语言,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极大的代价。然后他又带着这累累的伤痕回到他出发的地方,正如彗星接近星球时的炙热,正如心脏跟随着星座旋转舞蹈而死。

苦难又遥远的路程,属于什么样的人呢?无疑,是流浪者,只有无处容身的人才能对世界有一丝了解,但是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出发了。

面容:庞大又有力的沉默之物

它将使你沉默,永远的剥夺你的语言,即使如此,你依旧踏入这河流吗?

考虑清楚,湍急的不仅是河水,也是命运。

这不仅仅是一面墙壁,也是装配,是武器,是感觉良好(taste good)的事物,但让它成为你的剑和盾,依然要付出代价,没有代价也就没有通行证,即使你觉得筹码是可鄙的,你依然要使用筹码,选择成为什么,选择拥有一些面容,同样你也可以巧妙地避开某些你真正觉得危险的事物,掩人耳目的消息,在囚笼遍地的时刻依然可以承载重量,像长发公主给你的梯子。

跟技术有关的事物,除非是天才,依旧需要很长时间去学习这规则,但是这规则是什么我现在却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被牵制住了,不能动弹,或者在谈话中自己也被吞噬掉了,感受不出来。但是如果没有感受,我也就无法成为自身,无法成为我。不对,无论如何我都是我,即使没有筹码我依然是我,只是步骤稍微会有一些变化。无论如何这都是不轻松的选项,但是无关紧要,这倒是让人感受到愉快,因为我们离那些真正需要远离的事物非常遥远。

家庭/家族依然是我的后盾,驱动我的力量,也是随时将我放到绞刑架上的推力。只有这一点令我沉默,因为那关照之中的投影无论如何都是跟日常顺序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我是个叛逆的孩子,我想捉迷藏知道没有人可以找到我,这无疑会让我的家人伤心,于是我反复在网中打滚,做出滑稽的动作,似乎我们一样并且不再一样,这样相互欺骗着前进。

劳作,如果我没有劳作,我便依然不能摆脱着重物。回到筹码的问题,如果我不能成功,那么家族的赌博就会变成泡影,这个没用的人偶就理应成为命运的一部分,成为前仆后继的生命的一部分,死在他该死的地方,可以预见到的地方,周围分布着远或近的亲戚,他们会拿着火把,或者围着篝火,但也许不会,因为在人之中,只有记忆是重要的,记忆是某种确证,某种印象,哪怕是假的,也没有关系。

但是我必须拥有这个节点,能够让我流浪的节点,理由很简单,我必须流浪才能够生存下来,如果我立刻接受自己血脉里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你很快会忘记玫瑰花的样子,忘记热闹的游乐场和动物园,忘记关于你自己的一切,直到死亡来临,你将回忆起来。”

在完全进入面容的斗争场所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的间隙可以用于重新选择场地,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但是代价是,遗忘过去并重新选择,如果你忘记了自己吃药的样子,那么这次,也尽情的吞咽和享受痛苦,直到吃药吃到肠胃不适,吃到激素毁灭了躯壳,在饥饿中完成自己。

“母亲依然没有理解我流浪的理由,她很善良,也知道我是一个潜在的巫师,能够预测一些事情。她相信我是算好了命才决定去那遥远的地方,那里一定有我功成名就或者能让我大富大贵的地方。”

“但并不是,我预测到的仅仅是触手可及的荒芜,我只是在寻找破解荒芜的道路上前进,嗅到焦糊味的我必须前进,而未来并无任何答案。”

“所以你必定会让他们失望,只要他们还对你有所期望。”

“没错,是这样。”

【写给这个糟糕的七月,我将一切的力量消耗殆尽却依然一无所得,混乱的钟声刺穿了我的耳膜,我在街头听到哭喊却无暇回头,心被淹没在谎言和谣言之中,愤慨和绝望交织在海浪里形成漩涡,总有一重呼喊属于我,即使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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