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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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霞的一千零一夜>,關於爸爸媽媽和阿公阿嬤的二二八故事

《秋霞的一千零一夜》第四章 5 朋友都是政治家,不是政客

第四章 5 朋友都是政治家,不是政客

多桑在日本時代就參選過兩次台北市參議員,且都得到高票,可以看出他對從政很有興趣,而且認真的投入,戰後更是奮起,想完成渭水伯的時代「台灣要有一個參議會」的理想,參選台灣省參議員,結果在台北市是落選第一名,沒選上,也就回歸商界、小市民的身分。誰知道,二二八之後,民代被捕被殺得太多了,事件過了一年,落選者便遞補名額,成了省參議員。經過二二八慘案,多桑對政治已經喪失熱情,更沒想到的是,很匆促的情況下被任命為內政部常務次長。這個位置雖隸屬「中央」,但無資源無實權,可發揮的空間非常小。

一些比多桑年輕十多歲的「老」朋友,投身「黨外」的政治訴求,有的參與選舉,有的直接在基層和鄉里貢獻心力,多桑都特別嘉許,這符合多桑的「要有一個強而有力、不自私的反對黨」的理想。所以常常有這樣的朋友來家拜訪,他們的言論、或辯論,都很有意思,秋霞也吸收了不少新知。

有一位高雄人士余登發先生,和多桑一樣具有草根性,講話大聲、豪爽,人很真誠好相處,感覺特別親切。但是多桑和他有一個主張很不相同,松柏曾說多桑是一位「大台灣的愛國主義者」,台灣要盡己之力做得好,不管中國怎麼樣,對中國根本不要抱任何期望;余先生則是「中國統一的愛國主義者」,他覺得整個大中國要一起好起來才對,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看來好像差異很大?松柏說這沒有誰對誰錯,他們兩人一致追求台灣的民主自由,這個基礎是不用懷疑的,所以不傷朋友感情。

還有宜蘭鄉親郭雨新,是多桑像兄弟一樣的好朋友,郭先生是一位台獨主義者,嚮往美國式的民主,他主張在台灣還沒有條件獨立之前,應該先有「兩黨政治」的環境,所以他相當投注心力在創黨。但也因為和雷震籌組政黨而受到情治單位監視和打壓,他萌生想要赴美國的念頭。秋霞記得在滿雲小姑婚宴時郭先生以至親長輩身份出席,宴會後回到我們家和多桑聊天,忽然兩人大聲小聲吵起來,原來郭先生講到他赴美的計畫,多桑反對的理由是:「老母還在,你去了一定回不來,做子息的人不可以這樣!」多桑一定想起他才三十歲時因為忙於社會運動,和渭水兩兄弟都沒有好好盡孝道;也有可能是看到太多因政治問題流落國外的人,最後難免妻離子散,於心不忍吧?

秋霞最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無黨籍」的高玉樹先生,他對選舉很熱衷,兩次競選台北市長。第一次對手是吳三連先生,可能因同是台灣派吧?高先生以消極態度競選而落選,算是求仁得仁。第二次對上國民黨籍的王民寧,這位姓王的在二二八時做了很多有爭議的事,很多人記憶猶新,而國民黨全力支持他,所以選戰激烈之外,還帶一點險峻。投票那天,多桑催促每個有投票權的家人都一定要去投票,秋霞問他:「多桑您要選誰?我的票就支持您。」多桑正色說:「我選誰是我的自由,但是我不說;妳要選誰也是妳的自由,我不會叫妳選哪一個人。」多桑真是徹底奉行民主政治的人!

當天晚上開票結果還沒出來忽然就停止開票,然後還停電,氣氛顯得很肅殺!十點多時門房匆匆來報有訪客,原來是高先生!多桑匆匆穿上外套就和他一起出門……

二二八的時候,陳儀天天派車來接多桑會談、共赴電台廣播,那時情況的險惡秋霞沒有經歷過;吳國楨派座車來載多桑赴官邸接派任民政廳長那次,全家的驚恐狀,秋霞永遠無法忘記。這次,高玉樹會被作票嗎?如果當選變成不當選那也還好,現在多桑陪他去哪裡?會有生命危險嗎?

情況太曲折,以多桑的權位根本不可能起甚麼作用,他和高玉樹只能見到陳誠,要他勸「老先生」不要強硬,美國一定有掌握開票結果,硬不宣布的話,只有他自己對美國方面的信用完蛋了。

高玉樹先生在台北市長任內有很多建樹,他也成為全國公務員率先公布個人財產的第一位市長。

高玉樹和多桑曾有一個話題,講到怎樣防止公務的貪污舞弊?他們提過一個名詞——「公務員財產來源不明」罪。可見得像多桑這樣正直的從政者,是多麼厭惡貪官汙吏、舞弊、謀私利啊。

【註】《高玉樹回憶錄》著墨於政治理念、學經歷和政績較多,選舉的部分相對輕描淡寫,他和蔣渭川後來交集也不多,所謂「君子之交」。1975年蔣渭川逝世時因已無公職在身,告別式極其簡單,高玉樹隻身前來悼念,在靈前佇立許久,默哀許久才離去。

第四章 5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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